鷓鴣天
水邊的小娘子低眉順眼,南國
三千里桃花,胭脂橫飛,水墨成煙
這些受困于季節的部分,漸漸走出,緩慢穿過
我并不知道,草叢深處暗藏機關
天氣真好。
有風,花粉醉得很淺。
我們都是善于沉默的人
綠葉背面繡著手帕。樹木枝理相連
小娘子,任性,在雨天不打傘
闖進我的詩歌,很容易就忘了朝代和時間
前塵往事,隨著滿天的鳥兒一對對飛
早春的花朵,落滿南山
破陣子
溫一碗酒,鼓琴瑟,曲調悲壯
騎著高頭大馬,腰佩寶劍,慨當以慷
奈何歲月不饒人,骨骼生銹
仍舊往事難忘
今日大寒,二十四節氣將盡
隱去凋零,肅殺,我將創造最美的詞語
谷粒歸倉,犁鏵锃亮
我狂飲,學一回少年輕狂
胸腔熱血催促。劍在鞘內響
不回頭,不灑英雄淚,天寒地凍也無妨
仰首飲下這碗烈酒
十萬里土地,都是我的疆場
少年游
長似少年時。我寫下短短長長的句子
然而光陰中的事物,我能留住的又何其少
心是易碎的瓷。微醺,剛剛好
走吧,漫長的路
不用我說,你也清楚知道
詩歌。劍氣。酒。
平鋪直敘的故事,顯得有些飄渺
我不必重復,熟讀的文字里就有溫暖
陰郁的隱喻,水中花
一個人的單純,善良,年少輕狂
輕描淡寫,勾畫了了
醉花陰
東風吹過三遍,燕子飛,柳枝斜
六歲的孩子。心思細小。
捏泥巴,過家家,青草在手中,美味佳肴
草垛里的蟲子往外鉆,迷途不知返
桐花紛紛落,泥巴還未干,水過小橋
六歲的孩子,不懂喧囂
夢境幽遠。真相淺白。
光芒被折斷,好多故事都不忍心修補
一切都慢下來,那時真好
跌倒,傷口很疼,眼淚是消炎藥
六歲的孩子,彼此交換秘密
心照不宣,孰料春光漸老
一剪梅
小女子愛飲酒,人比黃花瘦
我對她愛憐,不忍把她拿下書簽
我們說今生紅塵,說愛恨
西北風開始吹,花朵蒙塵,石頭流淚
紙頁泛黃,文字馨香,燈影有些晃
花自飄零,水自流,時間悠悠
古人忘了說幾許閑愁
梅花冷香,眉梢里美人痣暗藏
你嘴角含笑,蘭舟輕飄
千年時光也不經淺吟低唱,月色蒼茫
我們相對而視,看不清臉龐
不說話,繾綣的文字,寫在紙上
南鄉子
新月又如眉。一條純凈的河流,在夜色里流淌
夜鳥一群一群往南飛。
他們在低頭走,一次一次晚歸
露水濕鞋,充滿喜悅的心開成向日葵
四方涌來的事物,沒有人追
沒有人問你們是誰
選一個向陽的故鄉,靠著草堆
炊煙越拉越長,樹木不動聲色地葳蕤
幾畝田地,種上麥子,大豆,高粱,甚至荒草
我們何時告老還鄉,形影相隨
雞鳴于塒,狗吠深巷,螞蟻整齊列隊
日子在遠方,你用鋤頭把細節描繪
穿針引線,花草相配
隱匿,或者恬淡,暗自沉醉
丁香結
金色的屋頂在遠處,散開光暈
那么遙遠,隔著時光奔跑,驚走鳥群
沿途是悠長的巷子,沒有人
丁香花開得如醉如癡,忘記今生的困頓
那么遙遠,金色的屋頂那么遙遠
忽然所有的花朵都緊閉花瓣
那么多丁香結,是打不開愁緒
仿佛在風里,在光里,分布平均
遙遠嗎?遙遠。
所有的丁香花都不開了,金屋頂向著黃昏
道路隱匿,呼聲漸遁,眼淚清純
請相信光的濕潤,一杯酒,微醺
憶江南
江南很近,也很遠,十萬朵桃花一起絢爛
馬很肥,相思很瘦。那年的烏篷船
推開田田蓮葉,駛出江南柔和的曲線
鷓鴣鳴叫,聲音越來越遠
你說的地域是廣闊的概念。江南
那么小,小到可以捧在掌心,看著惹人愛憐
有小橋流水,有粉墻黛瓦
畫地為牢,我也能隨遇而安
江南好,有多少詩句就有多少掛念
泛黃的紙頁,翻動,一滴滴眼淚還在打轉
提一盞懷舊的燈,來到平靜的水畔
不寫詩,不吟詠,也不古典
烏夜啼
這個沉寂多年的詞語,不出聲
裂帛。這被困在夜深處的部分,尋求瓦全
我并不是無動于衷。
他咳出病灶,血,疼痛。絕望升在頭頂
月如鉤,深院梧桐,自是冷清
南唐的花瓶墜落,碎瓷鋒利,冰冷
夜很深沉,博大無邊
羅衾不耐五更寒。頭腦愈發清醒
烏鳥夜啼,暗自掉淚
他獨上西樓,在一首詞里噤聲
我們的憐憫不是他要的憐憫。飲鴆止渴
他從詞里背過身,江山一片月明
幾個空的垃圾桶和塑料瓶
它們在風中發出空曠的聲音
而此刻我只是匆匆走路,并不想發出聲音
當一個熟人從對面走來
我根本不想跟他打招呼
或者說,我的聲音也是空蕩蕩的
越來越空,越來越空
我走在街道上,我的褂子里
也同樣充盈著風
于是我感到了羞愧與不安:
家鄉的玉米和花生都已收獲
而我還沒有儲備好越冬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