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貴坊酒業
尋找生活中的每一處詩意。其實詩意并非夢幻，而是比真實還可及的真實。
——寫在前面
一、“90后”相遇
九月，一輛半新的長途汽車在擁堵的道路上走走停停，它將要告別武漢，奔赴咸寧。車上的乘客是我們這一批“2012國培計劃”的教育頂崗實習生。
我們這群學生幾乎全部戴著社會慷慨贈予的帽子——“90后”。正如王小妮老師在《上課記》中寫的那樣，二十多年過去，我們已經長大成人，然而“90后”依舊是我們這群成年人頭上難以撕掉的標簽。
坐在車上，搖搖晃晃，瞥了一眼車廂里的境況，發現十之八九的同學都塞著耳麥，沉浸在自己喜歡的音樂里。我在想，如果這些情況被某些記者看到了，他們是不是又會加以利用，并將其變成批評“90后”教育實習生戰斗精神缺乏和緊迫意識薄弱的素材。
就像李敬澤老師曾為小說申辯一樣，王小妮老師也曾為我們“90后”大學生正名。
她的《上課記》中如是描寫“90后”的大學生：“大學就是流水的營盤。草地上總有談情說愛的，社團一條街上架子鼓從早敲打到晚。我看見他們還會戀愛，還喜歡音樂，還能跑能跳能唱能呼喊。”
每次看到這段文字，我都特別感動，同時特別感謝這樣一位充滿理解之心的老師。
如今，我們這群“90后”大學生就要嘗試進入社會。根據“國培計劃”要求，我們都將獨當一面，成為一名全權負責的任課老師。而我們的學生，則戲劇性的是搭上“90后”末班車的初中生。
二零一二年秋季，乘坐“90后”早班車我們和搭上“90后”末班車的學生將在不同地點相遇。我在車上更新了一條微博：“90后”相遇，是該有所期待，還是該笑對命運的戲謔安排？
二、常收中學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們抵達一個叫浮山中小學的實習生統一接待點。湖北省內好幾所學校的實習生都聚集在禮堂參加實習生歡迎大會，大會內容無非是聽領導講話，聽學生代表發言。
然后，就是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們這些實習生即將被各個中學的領導認領并奔赴各自的崗位。和同學們短暫地話別之后，我毅然扛起行李找到我的歸宿。
我要去的學校叫常收中學，位于湖北省咸寧市一個偏僻的小鎮上。
該校今年共有七個實習生：兩個語文老師，兩個數學老師，一個英語老師，一個地理老師，一個美術老師。其中五個來自我們湖北大學，不覺讓人感覺些許溫暖，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要在陌生的環境下擔負起成人的責任。我和同班同學肖晶來自漢語言文學專業，所以我們理所當然地都擔任起初二的語文頂崗老師。
又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我們終于到達這個農村小鎮。車窗外的風景由繁華的街市變為大小不一的房子再變為繁茂的茅草林，現實和理想的落差有點令人措手不及，但我們面對第一份工作的興奮和激動一直壓制著內心深處微不足道失落感與凄涼感。
學校處在起伏平緩的大幕山下。山上綠樹繁茂，野草葳蕤；山下坐落著一所由慈善家捐建的希望學校。我們抵達的時候正是上課時間，老師的講課聲和孩子的朗讀聲從不同的教室涌出來。那一瞬間，真的很敬佩那些樸素的老師，也深深喜歡上了這些孩子稚氣的聲音。
安排好住宿，我們迎來了短暫的休息。
但我們幾個人好像都不困。即將要和我們人生中的第一批學生見面，大家的興奮持續著呢。興奮之余，我還不忘洗了頭發并且思考了一下那必不可少的開場白。
常收中學是以這個小鎮的名字命名的。兩個月是實習生活，我在這里出發。
三、第一次進教室
第一次進教室是去二（3）班聽課。
孩子們都驚奇地打量著我和肖晶，有的人還小聲議論著。
我有點不好意思，就低頭瀏覽老師要講的課文，是孫犁的《蘆花蕩》。看到作者孫犁，我腦子不由得冒出一系列諸如“荷花淀派”、“詩體小說”、“孫犁小說藝術特色”的概念和知識點。糟糕，現當代文學的慣性思維被我帶到中學課堂里來了。
上課鈴聲響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師走上講臺，有的學生還在低聲說話。
鈴聲剛完，老師的“上課”就恰到好處地響徹在教室里。我差點忘了起立，錯愕了一下，也馬上隨著學生一起站了起來。不禁感慨，這大學四年，幾乎沒有再經歷這樣莊嚴的儀式，以至于對中學課堂最基本的環節都生疏了。
很快，學生們的“老師好”也是整齊有力地響徹在整個教室。
新的一課開始了。老師掃視了教室一周，然后提出一個自由問題：“同學們，我們咸寧地區多水，水塘、池塘、魚塘更是數不勝數，你們說在這些地方最常見的植物有哪些呢？”孩子們操著不同的聲音爭先恐后地喊著“荷花”、“水草”、“柳樹”、“雜草”……甚至我旁邊的一個孩子還喊出了“水稻”，隨之是哄堂大笑，他還不服氣地低頭咕噥著“我們家魚塘旁邊就是稻田啊”。
有個孩子可能提前看過課文，就大聲喊出了“蘆葦”。老師就笑著問她：“你家池塘邊長了蘆葦？”她害羞地搖了搖頭。此時，老師話鋒一轉“的確，我們今天要學習的這篇課文與蘆葦有關。我們都知道，江南自古就有‘水鄉’之稱。而這蘆葦呢，就生長在水中，是一種常見的水生植物。今天我們一起來學習著名作家孫犁的《蘆花蕩》。”老師嫻熟地打開幻燈片，開始了新課的講授。
我在聽課本上記錄下這些細節，并在旁邊認認真真地批注——“新課導入”。
接著，老師從生字詞梳理開始講解，依次是文章的結構和中心把握、重要細節欣賞和分析、難點疏通講解，然后總結了小說三要素（人物、情節、環境）并結合課文進行闡釋。最后，老師帶領大家重點分析課文中抗日英雄“老頭子”的形象，并通過肖像描寫、語言描寫和動作描寫展開具體的講解，做到了“從課本中來，到課本中去”。在小結課文之后，下課鈴聲也如約響起。
老師布置了一個小作業，要求學生把共63個自然段的《蘆花蕩》改寫為一篇500字左右的短文。
兩節課結束，整整90分鐘。我感覺自己經歷了一次洗禮，而且不得不打心底這位佩服經驗如此豐富、課堂時間拿捏得如此到位、講課的張弛如此自如的老教師。同時，也告誡自己要從大學老師的學理化授課方式中走出來，要腳踏實地地設計出符合初中生思維的課堂教學模式。
由《蘆花蕩》的蘆葦，不由得想到帕斯卡爾說的人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一株蘆葦，但是又是會思考的蘆葦。《蘆花蕩》的蘆葦株株精神，那我也必須學會做一株會思考的蘆葦，爭取成為一名合格的頂崗老師。
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進教室，雖然是聽課老師，卻受益匪淺。
當我還略有所思地準備收拾書本離開教室的時候，一個帥氣的男同學拿著本子朝我跑過來，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老師，QQ號給我好嗎？”我有點訝異，但看著他稍顯稚氣的樣子，還是把號碼寫給了他。當我合上本子遞給他的時候，看到了他的名字——阮雄威，一個很陽剛的名字呵。還有，他的字寫得真不錯。
四、我是誰？
語文組經過討論，由我接手一班，肖晶則負責我們聽過課的三班。我們每個人配一個指導老師。而我們頂崗的老師已經去武漢參加教師培訓去了。
因此，我們要真正地獨當一面了。備課、授課，布置作業、批改作業，出作文題目、改作文，還要進行“培優輔差”……這時才發現，太多的自主和自由有時候也會讓人忍不住想逃避。
以前想好的開場白現在基本作廢，因為我們有一整節的課來做自我介紹。而且，語文組長還人性化地讓我們兩個語文老師去彼此的班級混個眼熟。她說新老師要活潑一些，多在教室里露面，不僅可以克服膽怯心理，還能更快地熟悉學生，從而有利于教學。
終于要上講臺了，非常期待。說實話，也有點緊張。
我提前準備好了幻燈片、音樂、視頻。一來到教室，孩子們就圍上來了，有個孩子主動幫我打開投影儀并連好了電腦的數據線。孩子們很可愛，講臺上的孩子都圍著我，講臺下面的孩子都笑吟吟地看著我，我那顆緊張的心片刻就平靜了下來。看得出來，他們也很期待新老師。
上課鈴聲響起。
“上課！”——“起立！老師好！”——“同學們好！請坐！”
完成這一莊嚴的程序后。我開始了我的開場白：“同學們，大家好，我知道現在大家心里一定有一個謎團……”話音還沒落，下面的附和聲就已經響起來了。
“你是誰？”
“你叫什么？”
“你來自哪里？”
……
天哪，這樣的景象在大學課堂是不可以想象的。呵，這是一群多么天真爛漫的生命啊，時光仿佛倒流到八年前，自己還是那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容不得我打盹，我在上課呢。
“是的，我是誰？——我來告訴你。”
就這樣，我開始娓娓道來，一掃先前內心緊張的陰霾。我開始給他們講述我的故事，我的經歷，也開始走進他們的世界，走近這一群閃閃發光的生命。
甚至，我還不免俗套地和他們聊起了“夢想”。
我在課件上呈現了一段摘自《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的話：一路上我都會發現從未想象過的東西，如果當初我沒有勇氣去嘗試看來幾乎不可能的事，如今我就還只是個牧羊人而已。我告訴孩子們說，我們都要有勇氣去嘗試看來幾乎不可能的事，比如我們的夢想。我們不能停留在某一個地點，只做一個簡簡單單的牧羊人。哪怕我們是一只慢吞吞的蝸牛，也要時不時地告誡自己“小小的我，有大大的夢想”！（雖然我本身覺得只做一個簡簡單單的牧羊人也挺好的，但是為了點燃孩子的激情，我好像違背了自己的初心。）
“那么，你們的夢想呢？”
沒想到這樣老掉牙的問題居然也有大群的孩子回應，真的很感激。臨近下課，我讓孩子們閉上眼睛，跟我一起大聲念三遍“夢想，不要只是說說而已”。最后，給大家放了一段瑪麗亞•凱莉的音樂視頻《Hero》，真心希望這些孩子都能長成捍衛自己夢想的英雄。
第一堂課，上得不算有趣，但孩子們響亮的聲音和純真的笑臉已經刻進了我的心里。
五、親愛的爸爸媽媽
這是第一單元的最后一課，也是我第一次講的新課。
聶華苓的《親愛的爸爸媽媽》，是一篇敘事性抒情散文。文章比較長，語言優美，用詞講究，但對于初二的孩子來說卻有點晦澀難懂。尤其是文章中復雜的感情，是文章的理解的難點。這對于我這樣的新手來說，更是挑戰。
最后，孩子們還是跟著我的步伐認真地學完了這篇課文。
“歷史、現實，在雨中融合了——融成一幅悲哀而美麗、真實而荒謬的畫面。”“人，是健忘的。不記仇，很對。但是，不能忘記。”對于文章中這兩個重要句子的理解，我足足花了二十分鐘講解。第一次上課，遇到這樣的句子，孩子們想要理解句子中所要表達的那種“看似矛盾卻又不矛盾”的意思真的不容易。
準備的不充分再加上經驗不足，使得我當時舉步維艱。我不知道最后真正聽懂了的孩子有幾個，而且我當時也沒有膽量問大家聽懂了沒有。
至今我依然會為此而自責。有時，我還會像阿Q一樣來一把“精神勝利法”，主角當然是我和孩子們一起。
六、關于張訓作文的思考
周五放學，我給大家布置了一個小作文。沒有任何要求，題目自擬，體裁自選，字數不限。我希望在完全自由的狀態下看看孩子們的作文能力，我深信優秀的學生有能力在黑暗的夜空中將自己變成一顆顆閃爍的星辰。
周一上學，語文科代表章慧嫻把作文本收上來。后來在批改作文時，發現第一個作文本上附上了一個小紙條：“老師，全班同學都交了這次的作文。”紙條末端還有一個可愛的笑臉。說實話，這小舉動讓我確實挺開心、挺溫暖的。
第一次改作文，對孩子們的水平有所期待。
旁邊的一個語文老師看見我要改作文，她笑著說：“許老師，你又要受折磨了。”我不知道怎么回應，只是禮貌地也笑了笑，“也許吧”。
第一篇作文本是張訓的。翻開到第一頁，字跡不是很工整，但在可接受的范圍。文章標題是《貓蛇大戰》，字數不多。
星期五放學回家，我很高興。背起書包，我就非（“飛”，孩子們的錯別字非常多）快的（“地”，孩子們關于“的”、“地”、“得”的用法是良莠不齊）朝車站跑去，可是到了的時候發現我們的車子還沒有來。所以，就只有等。
這是（“時”，肯定是筆誤），我發現路邊有一只貓。它一動不動的（“地”）待在那里，好像是出了神。我不知道它在干什么，我的好奇（“心”）讓我決定認真的（“地”）觀察一下它，反正等車閑著也是閑著，還可以打發無聊的時間，一舉兩得。
我順著貓的眼睛望過去，初一看，沒有什么。可是，突然我發現對面草叢里好像動了一下，于是我猜測，這貓肯定發現了一只老鼠。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那里根本沒有老鼠，而是一條蛇！雖然這條蛇不是特別大，但畢竟是一條蛇啊！（看到這里，我不由得笑了，呵呵，畢竟是一條蛇呀。）
那只貓還是一動不動的（“地”）蹲在那里，那條蛇好像也發現了那只貓，也不動了。它們相互對峙著。（我在想，蛇和貓隔著馬路對峙是個什么樣的情形啊。）
正在這危急關頭，一條狗從遠處慢慢走過來，它要穿過貓和蛇的對峙區域。我想，或許是上蒼比較殘忍吧，一輛卡車忽然從道路拐腳（“角”）處開過來，那小狗在沒有做出反應前就只發出了一聲很大的嚎叫。我被這一幕驚呆了。卡車沒有停下來，路上只剩下小狗的尸體和一攤（“灘”）鮮血。貓和蛇也被嚇跑了。
我不忍心看下去，就朝旁邊走了幾米。
貓蛇大戰，為什么死的是狗呢？
“貓蛇大戰，為什么死的是狗呢？” 突如其來的結尾更是讓我忍俊不禁。這就是小作者苦苦構思的畫龍點睛之筆嗎？
這是今天改的第一篇作文，雖然文章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譬如錯別字、標點符號、語言不夠漂亮、結尾有些唐突等等，但是我還是在笑聲之余有很多思考。文章也算是敘事完整，小作者是充當一個生活的記錄者來講述他的所見所聞的，這值得鼓勵。而且，十九世紀現實主義文學不也是提倡再現生活嘛。
城市的人也許會質疑車站怎么會有這樣的故事發生。的確，在大城市里，貓的責任是做個乖巧的寵物，而蛇已經基本銷聲匿跡。但在這個叫做常收的小鎮，所謂車站，只不過是路邊一個汽車停靠點罷了，發生這樣的故事也就不足為奇了吧。
學生們剛學完雨果的《就英法聯軍遠征中國給巴特勒上尉的信》，“人道主義”精神也是學生們剛剛接觸到的概念。張訓的這篇《貓蛇大戰》不正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嗎？雖然這不是雨果的“反對暴力、以愛制惡”，也不是托爾斯泰的“勿以暴力抗惡”，但這是一個孩子純真的善良和干凈的本心。
在他的心里，貓蛇大戰，死傷的本該是對峙的一方或者兩敗俱傷吧。雖然在大人看來，這小狗的死亡與貓和蛇并無關系，可是這也許違背了一個孩子的思維邏輯吧，我想。小狗是不應該死的，但卻無辜地死在滾滾車輪下，而且肇事的卡車根本沒有停下來。
“貓蛇大戰，為什么死的是狗呢？”這恐怕是一句孩子對無辜小狗的哀悼，也許還是對無情肇事者的言語控訴吧。
我認真地修改了文章中出現的錯別字和使用不當的標點符號，并認真地提出意見，寫好評語。鼓勵這個孩子認真觀察身邊的故事，并告訴他：每個人都有一雙發現的眼睛，學會發現美丑，寫好每段文字。
一個班的作文改下來，確實很累。但在指出他們的問題的同時，也被他們的單純、快樂，煩惱、苦衷一點點感染，一點點浸透。
七、水塔半日閑
七個實習老師當中，只有我和王斌是男生，我們也順其自然地成為室友。他來自我們學校的地理科學專業，是地理頂崗老師。我叫他老王。
周末，我跟他正閑得無聊。
有幾個附近的學生跑到學校來玩，看到我們就邀我們去水塔聊天。
我以為水塔是一個很高大的塔，等到水塔才發現水塔就像個平頂的房子一樣。塔頂是用混凝土建造的，從旁邊殘留下來的細小零食可以推測出這里經常有孩子光臨。水塔建在大幕山山腰，因為這樣才有足夠的壓力給整個小鎮提供日常用水。
這是我第一次去水塔，和大家還不太熟悉。當時除了我和老王，還有章慧嫻、陳遙、彭潤、劉星。彭潤是這幾個孩子中唯一的男生，劉星還帶著她的弟弟妹妹。在我們去水塔的路上，孩子們用方言聊著天，很熱鬧，四周的空氣也很快活。
水塔周圍比較空曠，有少許的樹木，周圍的茅草很豐茂。坐在水塔的邊緣，能從高處俯瞰到小鎮的大部分——十字形的路口，不高的樓房，郁郁蔥蔥的竹林都盡收眼底。桂花香不時地刺激嗅覺，鳥叫聲也不絕于耳。真是個休閑的好地方！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這里雖沒有寺院，卻有竹林成片，我雖不執著于“不可一日無竹”的境界，但置身于“風來疏竹，風過竹不留聲”的景色中自然是心曠神怡的。
我不由地贊嘆了一句這里的竹林。
陳遙卻說，這里的竹林不算什么，小學旁邊的“愛情竹林”才叫有味。
我笑著問她：愛情竹林？其實當時我心里在想，愛情，呵呵，她在說愛情。
章慧嫻接過話茬，是啊，就是小學旁邊的那片竹林，竹子都特別高、特別大，所以好多同學放假了都去那玩兒。有的人就在上面刻字，男生利用刻字來表白，有的女生還會刻字回應。對于這些事情，老師您肯定是懂的了。
說完這個，幾個女生都笑得不行。瞬間感覺自己被將了一軍。
彭潤不說話，只聽。非常安靜的一個小男生。
聊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天，我給他們講我大學的生活，講我喜歡的作家，講我經歷過的逸聞趣事，還給他們講笑話。他們給我講大幕山上的野花、野草、野果，給我講學校的領導、老師、同學，甚至還給我講各自藏了很久的小心思。
他們教我說起當地方言。現在我只記得，“石頭”叫“麻古”，“卡麻”是“青蛙”，“知了”則被他們說成“辭谷溜”。我每學一種東西，他們都要笑好半天。他們還告訴我一些當地的地名，大都很有意思，譬如說港背、廟邊、橫溝、黃沙、金雞山。
很快，傍晚就悄然降臨了。孩子們要各自回家吃飯，我和老王目送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跑下山去。我倆坐在水塔上，聊起上課兩周以來的感受，還有“十一”放假的計劃。
當夜幕快要籠罩大地的時候，四周變得安靜。我開始有那么一點想家，這個時候家里該是“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的境況吧。我問，老王你想家嗎。他說，有點。看著落日沉下山頭，小鎮處于一種安寧祥和的狀態，是溫暖和失落的復雜感。
老王說，走吧，吃飯去。
我和他也在不熟悉的上路上奔跑起來，尋得一家實惠的餐館，點三個家常菜，吃起晚飯。老王還特意叫了兩個小酒。他說，喝一杯，潤潤嗓子。
我記得，那頓飯我們吃了很久。
八、今夜，我在常收
曾經，想寫一組散文詩，就是這個題目。
但是我沒有。人們對于自己沒有做成的事情總是有千萬種理由，我的理由就是我的懶惰、我的行動力不夠。
今夜，我在常收。
今夜，其實是五十多個常收夜晚的濃縮。
現在回憶起來，常收的夜晚在腦海里還是有句有篇。
我和老王住的地方是男生宿舍，只是十個學生住的房子我們兩個人住。我們隔壁的隔壁就是二（5）班的寢室。所以，每個夜晚最熟悉的就是孩子們從喧鬧變安靜最后變成參差不齊的呼嚕聲。我們總是等孩子們睡了才去洗漱，而且大學的生物鐘依舊支配著我和老王，因而我們睡得比孩子們晚。
有一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我站在走廊上吹風。放眼望去，整個學校已經非常安靜，幾乎每家的燈都熄滅了。操場、食堂、教學樓全都是沉默寂靜的。這個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出環繞著整座小鎮的全是黑漆漆的山。這和武漢的夜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學校，這個時候正是大學生的興奮期。十一點，整座城市的夜生活也正如火如荼，路燈明亮，霓虹閃耀，總有很多人的生活在城市的夜晚里持續進行。
我想，鄉下的孩子對黑夜的感受絕對比城里的孩子強烈得多。我來自農村，對山里的黑夜有親身的感受，而此時的感受也跟在家真切。我忽然想到翟永明的“白夜”酒吧，鄉下的夜是黑的夜，而城市的夜是白的夜。城市的“白夜”，確實也是絕假純真的寫實。
在這樣的夜晚，我這樣的人無非處于兩種狀態——心如止水，抑或是翻江倒海。
那天，老王在屋里熟睡了。我站在走廊，和大幕山對望，我們都不說話。暗語，總少不了。面對沉默的大山，我想家，想念家里的母親，想她給我做的可口飯菜。更多的，我在想我自己。
誠然，實習對于我們師范方向的學生來說是必要的體驗，可我已經準備了四個多月的考研該怎么辦。如果優先考研準備，必然會分散我的教學精力，從而間接影響到孩子們的學習。如果優先實習這邊，暫時放下考研，那就等于是拿自己的夢想冒險。二者一起考慮，我深知自己沒有那么多精力和時間，也根本做不到。而且，肖晶因為生病留在武漢治療，她的實習任務也落到了我的肩上。
我一個人，承擔兩個班的教學，每周二十節課還有四節早自習，外加一百多人的練習、作業、大小作文。毫不夸張地說，這是一份相當沉重的任務。
我必須做一個決定。
這個晚上，我最后說服自己，終于還是決定先做好一個老師。如今回想起來，這依舊是我做得很正確的一個決定。
面對這樣的抉擇，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也是一種多向的煎熬。幸好，生活永遠不會倒退，我們也不用再去經歷已經過去的苦楚。
今夜，我在常收。
今夜，我丟失了睡眠。
最近，翻看那段時間自己記錄下來的文字，會暗暗地笑。在2012年9月27日的日記中，我胡亂地寫了幾句不像詩的流水賬。
昨晚 山風溫和
昨晚 星辰若隱若現
昨晚的我
沒有了睡眠
在走廊上吹風
我想家 想燈下的媽媽
在床上
我想奮斗已久的夢想
想西子湖畔的浙大
左腦勸右腦
還是快點睡吧
翻個身
打幾個哈欠
塞著耳麥
聽《故鄉的原風景》
眼睛在夜里閉著
在心里如珍珠般透明
在數了三千二百六十七只綿羊以后
不可避免地
口渴了
四點半
起床
喝水
數星星
清醒地告訴自己
天要亮了
如今，再看到這些灰頭灰腦文字，倍感親切。好神奇，那個時候我居然還失眠過，都已經忘記了呢。偶爾失眠，并無大礙。滿意的是，我做了一個不后悔的決定。
只是在這樣無眠的夜晚沒有催生出像《月夜》那樣偉大的詩篇，也沒有寫出《記承天寺夜游》般的精悍短文，算是個遺憾了。
呵呵，自嘲，倒是件很輕松的事。
九、桃花源記與核舟記
學校規定上完第一單元的現代文以后，直接跳到第五單元的文言文。語文組的解釋是：文言文和現代文穿插起來，老師、學生都有興趣些，同時也可以讓學生對文言文單元進行背記，有助于較難的文言知識的掌握。
對于這點，我是很贊同的。而且，我的初高中也是采用的這樣的穿插教學法。
第五單元的課文是《短文兩篇》（包括《陋室銘》和《愛蓮說》），《桃花源記》，《核舟記》和《杜甫詩三首》（包括《望岳》、《春望》和《石壕吏》）。
已經是到學校的三個星期了。學校領導讓年級組組織了兩個活動來檢查我們新老師的上課水平，包括自選的“公開課”和隨機的“推門聽課”。剛開始聽到這樣的活動，還有點害怕，也有點不自信。這個時候，指導老師董老師站出來鼓勵我，手把手地教我應對各種狀況的小技巧，比如面對自己不小心普通話說錯、板書出現錯別字、學生不理解等情況該如何應對、補救和調整，比如學生回答問題之后要適當地對他的回答進行評價和總結等。
經過認真準備，我最后邀請了辦公室六名老師去聽我的公開課——《桃花源記》的第一個課時。設定的教學目標是：45分鐘時間完成課文的導入、陶淵明的介紹，字詞句疏通、全文朗讀及部分翻譯講解。那節課，學生出奇地配合，回答問題特別積極，而且聽得很認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努力的成果能被孩子們特別珍惜是件超級幸福的事情。
公開課之后，我仔細問了每個老師我講課的優缺點。根據他們的意見，在后面的課上我盡力揚長避短，因此教學工作也更加順風順水了。
為了提高上課的生動性，在《核舟記》這課中，我不但給學生們講了蘇軾、黃庭堅、佛印，甚至蘇小妹的趣事，還讓他們根據“核舟”的雕刻內容進行即興表演。在兩個班，蘇東坡、黃魯直角色都有孩子自告奮勇地嘗試，只有這個胖墩墩的和尚佛印沒有人肯自愿出演。通過聯名推薦，一班的副班長張治起和三班的小胖子李炫光榮出演佛印一角。
有了演員，“佛印”、“黃魯直”、“東坡”在《核舟記》中的情態、動作就需要靠演員們自行發揮了。幾分鐘的商量之后，他們在簡陋的教室里上演了現代版的“蘇東波泛舟赤壁”，而且演出獲得巨大成功。
說實在地，我真的非常佩服孩子們的想象力和協作能力。三班的幾個孩子給單純的動作神態表演添加了半文半白的對話，使得他們的表演有些話劇的味道了，非常生動。而一班的孩子卻是全班通力合作完成這一演出，除了三個演員外，全班同學齊聲朗讀課文中需要表演的部分，并且每個動作之后都給予適當的停頓。
“船頭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蘇、黃共閱一手卷。東坡右手執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東坡現右足，魯直現左足，各微側，其兩膝相比者，各隱卷底衣褶中。佛印絕類彌勒，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神情與蘇、黃不屬。臥右膝，詘右臂支船，而豎其左膝，左臂掛念珠倚之——珠可歷歷數也。”
朗讀過程中，隨著表演的深入，孩子們越來越激動，甚至有時候笑得讀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句“佛印絕類彌勒，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神情與蘇、黃不屬。”我聽見有個女生說“我肚子都笑疼了”，另一個我“我也是啊，太好玩了。”
課后，郭李跑到講臺對我說，張治起看起來好像“佛印”啊，我覺得他有“立地成佛”的潛力。下面的幾個女生聽到了，又捂著嘴大笑起來。
十、考試和學生的總結
沒過多久，進行了一次年級組的測驗。學生緊張，我也緊張。
組長說，你剛剛接手幾個星期，學生考試的成績主要還是在于以前的基礎，壓力別太大。她的話，我聽進去了十分之一吧。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有一種想和其他幾個班作比較的沖動。心里越是激動，越是慌亂。
有句話說得好，理想和現實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果然，成績出來的時候還是很不盡人意。一班的成績本來是年級最好的，但這次考試的三率（高分率、及格率和低分率）都讓人無法笑對，唯一可圈可點的就是年級最高分在一班。而三班則表現得比較好，我也就沒找學生的“麻煩”。
在一班，我破天荒地發火了，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違背了爸爸“決不能打罵孩子”的指令。大發雷霆之后，我給孩子們道歉。很感動地是，這節課大家都很安靜，他們安靜地聽我責怪他們，安靜地聽我講我的心愿和苦衷。
冷靜下來，更是后悔自己的暴脾氣。為了彌補他們，我花兩節課時間詳細地講解了試卷，分析他們的病癥并指出病因，最后給出可行的建議。甚至，我還讓孩子們上交他們修改后的試卷，并且每個人要做出自我分析和給出下一次考試的目標。
看著收上來的試卷遍布著他們密密麻麻的紅色修改痕跡，我滿意了。下面是孩子們的自我總結，按原始內容摘錄部分如下。
黃飛鵬：我大多失分在閱讀題，因為我沒有時間做閱讀題，下次爭取考75以上。
竇錦：這次考試，全部題目都做得不好，下次考試：難（65），一般（70），簡單就考及格吧。
劉夢琳：我認為這次的語文試卷還是有點簡單，可是我沒有及格，都怪我上課不認真思考，做題太粗心。所有的題目我都做了，但是沒有認真分析，太馬虎。而且，平時的積累太少了。作文只得35分，可能篇幅太短，卷面也不整潔。下次想考90分。
鎮夢：上課筆記做得不好，聽講不認真。這次的閱讀沒做好，您當時上那一課的時候我去排練舞蹈了，沒想到這次就是考的就是那一篇文章。下次考及格。
張訓（《貓蛇大戰》作者）：作文的分不高，我的語言能力不是很強。下次爭取考80。
王思夢：我的填空題丟分丟得比較多，一考試我就緊張，腦子一片空白。好多時候又太不相信自己了，好多開始是對的，后來改錯了。我希望下次可以考80到90分。
佘洲：我要向90分進發，我會努力加油。
鎮方豪：經過這次考試，我閉門不出，在家認真深刻地反省（也太夸張了吧）。我下次一定會進步。
劉靈麗：老師，對不起，我考得太差了。我知道，是因為我平時上課在玩，沒有認真聽講，沒有做好筆記。我的閱讀和作文扣分嚴重，以后一定會努力的。
陳寧：閱讀題沒有做好，才得了14.5分。以后我會多看課外書，使自己見多識廣，理解能力上升。我對這次的成績很不滿意，下次考試希望考及格。
劉蒙蒙：老師，不是你教書的問題。我上課根本沒聽，而且基礎差。老師，我保證以后認真聽課！！！考出一個你滿意的成績！！！加油！！！
陳明江：老師，您沒有什么不好的，您也太好了點吧，我們幾個都不怕你。我下次考試要前進20分。
李克浪：在積累與應用中，失誤了一個拼音，第3、4題運氣不好，沒碰對。（好吧，他是在碰運氣，我看到他的總結，又氣又笑）第6題沒看懂，第7題沒看“課后閱讀”。古文閱讀沒有背，文言文第4題是失誤中的失誤。（我真想說，是失誤中的戰斗機！）
張天天：我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玩唄！沒有學，所以才考得這么差。一個多月來，我都在和劉恒說話，期中考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期末。我會在今后的三個多月，認真聽講，我保證。
張治起（“佛印”扮演者）：文言文，記的東西比較亂，不知道什么是重點，而且上課時老是不自覺地發呆幻想。對了，老師上課時如果有人講話，你應該像地理老師（老王）一樣讓他們站在后面，你想要用愛來軟化他們太難了，人是不知足的，有了一就想二。下次考試我會全力以赴。
劉星：小學拼音沒有學好，古詩會背不會默。
朱凱：老師已經說了我的作文像“流水仗（‘賬’）”，一是選材沒選好，二是結構沒分清楚，三是主題不夠突出，四是感覺像在說話一樣。對于古詩默寫，我只記古詩，沒記詩人。我下次一定會進步，提高寫作水平，基礎知識會記住的。
周彩：老師，我覺得我是太粗心了唄！還有考試之前沒有復習好。老師，不要覺得您教得不好，是我們沒認真聽唄！我的目標是90分。
章慧嫻：閱讀做的不好，扣了好多分。作為語文科代表，我感到很抱歉。
劉珊：這次考試我及格了。很高興也很意外。因為當我聽您說這次我們班考得很差時，我就想自己肯定沒有及格。不過，卷子發下來，我既然（“居然”）及格了。卷子發下來了，我發現一些容易得分的地方丟分了，我很失望，尤其是那幾個選擇題，有6分沒有拿到。按理說選擇題最容易寫，一個A、B、C、D就可以得幾分。（看到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孩子啊，你以為選出正確的A、B、C、D真那么容易？不過，我還是很欣賞你的自信和不掩飾。）我以后一定會好好聽老師講這一類型的分析的。下次要更上一層樓。
郭李：閱讀沒做好是因為沒理解文章句子的含義，填空題掉字，有一題沒有看清楚題目。改進是多讀、多記、多看課外書，還有做題要細心，看清楚題目。下次考80以上。
章白：小學拼音沒學好，我的語感不好，閱讀能力也不好，作文選題不好，也沒寫好。不過，老師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下次一定比這次好！
郭琪：我那天掃地，一來就考試，沒來得急（“及”）復習一下。我太粗心大意了，古詩背了之后就忘了。
蔡仁杰：閱讀沒有做好的原因是課文不熟，急功近利，最后適得其反；基礎知識是課文沒有讀熟；作文寫字太慢，時間不夠。下次考85以上，太難就考及格。
周龍：我的基礎知識沒有學好，所以前面的大部分都沒有對。我保證以后上課認真聽講。
陳遙：老師，下次考試我一定會寫作文。記得給我一個“突飛猛進”獎。（這孩子語文成績不錯，但考試竟然沒有寫作文。）
陳德慶（語文功底很扎實，字寫得很好，思維能力、理解能力、反應能力都不錯）：
一（3）：老師上課時候，我沒記清楚。
（4）：沒有分析清楚。
（7）③：以為頸聯是第二句。
（8）②：沒有看清楚是名言。
（8）③：沒有結合背景寫出主要意思。
二（1）：沒記住。
（3）：沒有分析清楚。
（4）：沒記住。
（5）：大意了，沒有分析清楚。
唐輝翔（調皮大王）：老師，其實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出卷子老師的錯。都怪他把卷子出得太難了。錯、錯、錯，都是他的錯，怎么把卷子出得這么難。我的目標是大老板，全世界首富。（看完差點吐血。不過，他的總結給我們辦公室帶來了持久的笑聲，無論老少，所有的老師都說這個孩子有才。）
陳慧瑩（本次考試全年級最高分，唯一達到優秀分的孩子）：考試的時候，太緊張了，所以一下子緩不過來。那道選擇題，我本來是想選D的，可是又對D產生了懷疑，最終還是選錯了。所以，三分就丟了，唉！不然就是100分了。對了，老師，你可以請教數學老師怎么管住我們班的，他超級嚴厲。還有，您的課很好，沒什么好改正的。我目標是期末也要考到優秀分。
我仔細看完了每個人的總結，并且在有些孩子的試卷上寫上鼓勵的話，希望可以起點積極作用。比較欣慰的是，以后上課一班的紀律強了很多。
十一、我的文字、箴言和作文課
經過幾次大作文、小作文的批改，我決定花兩節課的時間給孩子們做個作文專題。對于這個作文專題，我是特別花心思的。
我記得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本叫做《創新作文》的雜志特別風靡。但是，我在這群孩子們中看到的都是大塊頭的作文書，諸如《金點子作文》、《模范作文》、《中學生優秀作文100篇》，很少有人看作文雜志或者作文報。
說實話，從我個人的價值判斷出發，這些大部頭的作文書不一定是最適合的。它們一方面給孩子們提供了模仿的模板，另一方面也給他們提供了忽悠老師的“摘抄”素材。我粗略地翻看了這些大部頭作文書，里面的作文都是按照中考的套路寫作的。
中國的應試教育是遍及全國，出現不計其數的這樣的書也就無可指責。但對于孩子們學習寫作來說，這些書不是最健康的，我想。
我個人比較喜歡寫作，喜歡歸有光《項脊軒志》所表現出來的“文無定格”和“文貴真情”特點。從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一路走來，我清楚地了解到現在沒有多少人真正熱愛文學了，連我們本專業很多學生都是被調劑過來的，很多人到了大二、大三都還怨聲載道。
作為一個語文老師，結合我們所處的時代，要想每個孩子都喜歡上寫作和文學那無疑是是在拿雞蛋碰石頭。但是，作為一個初中的實習語文老師，我希望自己能給有些孩子帶來一股清新自然的寫作風氣，不希望他們一直拘泥于中考作文的八股文視域。
因此，感覺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我把自己寫的文章復印給了兩個班的學生。因為，我在當地書店沒有找到一本作文雜志。我一共選了自己寫的六篇文章。（之后，這六篇文章居然被年級組其他老師復印，發到各班學生手中，這也應該算是一種肯定吧，至少我應該沒干什么壞事。）
我選了自己寫的詩歌、散文、小評論，甚至還有散文詩（他們幾乎是第一次看見）。我讓孩子們花二十分鐘自由選讀這些文章，孩子們都在認認真真地看我的文章，還不時有孩子發出贊嘆，有的還圈圈點點，特別是有個孩子還摘抄了兩個句子。第一次看到別人當著面看自己寫的東西，而且是自己的學生，那種感覺無法言表。
其中有一篇散文詩《光》，讓有幾個孩子仿佛開了眼界。我知道他們在納悶文章還可以這樣寫？我選這篇散文詩其實也是希望能從側面給孩子們一種新的文章結構模式，即分部分來結構文章，但是文章又不能脫離中心主旨。文章如下：
1、晨光
霧，勒緊清晨的心。
露，敲醒熟睡的鳥。
晨光，攆走薄霧，微醺凝露。卻忘了，讓霧和露把自己留住。它把熱量，最大限度地投射到土地上，莊稼上，煙葉還有玉米棒子上……
晨曦，朦朧。晨光游走，悄然，無息。
2、月光
月光如磐，竹濤附耳。
靜謐的光，穿過籬笆，繞過花狗，跳進木格花窗，進入母親的夢，和母親一起，在夢里，想我。
夜風搖曳芭蕉，鳴蟬偶爾淺唱。
月光的劍，劃破了詩人的臉；也刺痛著那雙鄉思的，半夢半醒的黑布鞋。
3、燈光
八月，烤透的大地，唱著晚歌。
散發的余溫，鉆進了吊腳樓。
倉屋里，燈亮著。
燈光，戴上眼鏡，仔細地數著盆里的玉米，一粒，兩粒。然后開始合計，雞豬貓狗明天的餐票，各是幾斤幾兩？
窗外，夜已眠；窗內，夜未央。
4、火光
火爐里的火，旺旺的。
萬物皆靜。火光穿行在縱亙的古屋，抓一把枯干的柴禾，慢吞吞地咀嚼，消化。然后，化成一抹煙，繚繞在屋頂，游戲著瓦楞。
柴禾燃盡，剩下灰燼。可誰又能猜透這火光的心事？——它的心里，故事滿倉。“暖烘烘的山藥喲，香噴噴的紅薯喲，出火爐喲……”
二十分鐘之后，我從寫作的構思選材——結構提綱——物化成文——修改一一作了詳細地講授，盡量舉出生動地例子，自我感覺那堂課是孩子們收獲最多的課堂。我強調了觀察和積累的重要性，并通過我親身體驗一一論證。
我還把自己平時積累的一些句子送給他們。
1、既然選擇了飛翔，就別再收起翅膀；
2、理想不是一朝一夕的希望，而是心中永恒的太陽；
3、當喜歡變成一種習慣，就要倍加珍惜；
4、獨與天地精神往來；
5、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
6、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7、因為理解，所以慈悲；
8、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9、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在這些句子中，我給他們詳細地解釋了“因為理解，所以慈悲”這句話，希望他們能夠理解父母、包容同學、配合老師，在進步和快樂中成長。
那堂課，我還講了作文的加分因素（語言、書寫、卷面和反查錯別字）、文章標題嚴格居中的方法、合理分段的小竅門、“的”“地”“得”的正確用法，最有趣的則是那一首我在網上找的堪稱經典標點符號歌。可以說，這首標點符號歌，是初中生寫作的一劑良藥。
句號（。）是個小圓點，用它表示說話完。
逗號（，）小點帶尾巴，句內停頓要用它。
頓號（、）像個芝麻點，并列詞語點中間。
分號（；）兩點拖條尾，并列分句中間點。
冒號（：）小小兩圓點，要說話兒寫后邊。
問號（?）好像耳朵樣，表示一句問話完。
嘆號（！）像個小炸彈，表示驚喜和感嘆。
引號（“ ”）好像小蝌蚪，內放引文或對話。
話里套話分單雙，里單外雙要記牢。
省略號（……）六個點，表示意思還沒完。
破折號（——）短橫線，表示解說、話題轉。
書名號（《》）兩頭尖，書、刊名稱放中間。
圓括號（ ），方括號[ ]，注解文字放里邊。
十二、火影和愛情
說一說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吧。
小鎮的孩子很可愛、很樸實、很善良。我想，這既是孩子們本真的表現，也是因為小鎮遠離城市的結果。然而，網吧和小型游戲廳的引入也使得這里的孩子有不同于我們小時候的豐富生活。周末的時候，他們會去游戲廳“打魚”、“騎摩托車”，也會去網吧玩穿越火線（CF）、聊QQ。
我發現一個共同特點，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歡看動漫，最流行的就是《火影忍者》。那個時候我對火影的了解程度是“〇”，現在我已經成了火影迷，呵呵，這是后話，都是受他們的影響。
比如說，石亮寫給我的笑話。
佐助：你這個吊車尾，笑什么？
鳴人：我笑沒人幫你，哈哈……
佐助：什么？
佐助：你看，只有一只小小鳥幫你。哈哈……
佐助：那，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鳴人：怎么會呢？你看，小櫻多樂意啊！
小櫻：放屁！要不是你說我不幫你你就放屁給我吃，我才不會幫你呢。
佐助：哈！哈！哈！
鳴人：……
（老師，希望這個不雅的笑話能讓你開心，這樣有助于您老得慢一些。）
比如說，徐立豪用《火影忍者》分鏡頭寫的作文《感動》。
鼬把家族的人殺光了，連同他的父母。鼬唯獨留下佐助沒殺，佐助是他的弟弟。他對弟弟說：“你想殺我，就等你學會了瞳術再殺吧！”
佐助曾看到鼬滅殺一族的人，他對此懷恨在心，他不停地學習忍術。希望有一天能親手殺掉他的哥哥。
三年后，佐助的力量已經可以和他哥哥抗衡了。他從大蛇丸身上獲得“草雉劍”、“咒印”和蛻皮功能。一想到自己的哥哥，佐助不由得氣憤起來。
佐助和鼬終于見面了。佐助壓抑不住內心的恨。拔刀，瞬間，刺進了他哥哥的胸膛。
但是，鼬卻沒有死，而且很悠閑地說起話來。原來，這個鼬只是影分身。
鼬用幻術把佐助折磨得不行了。佐助發了一個豪火球之術，和鼬的幻術相抵消。鼬用了絕對瞳術——天照！永不熄滅的黑色火焰，佐助利用蛻皮逃過一劫。佐助發怒了，用了“咒印”的力量，發出了雷遁麒麟，鼬使出了須佐能乎。
……
小時候，鼬非常喜歡弟弟，佐助也非常喜歡哥哥，弟弟認為哥哥就是神。的確，鼬是一個運用忍術的天才。鼬經常幫佐助修煉，鼬常常點佐助的頭，那是他對弟弟愛的象征。
……
須佐能乎比雷遁麒麟更勝一籌，佐助已經變回了原樣。他快不行了，鼬操縱著須佐能乎朝佐助逼近！其實，鼬在離開村子的時候，就已經患病了，每天靠藥物維持生命。
就在離佐助還有五步的時候，鼬吐出大口的鮮血，但他還是繼續向佐助逼近。鼬把手抬起來，慢慢地向佐助伸去，要取出佐助的寫輪眼。佐助后面已經沒有退路了！
佐助害怕極了。這時，鼬微微閉上眼睛，把手伸向佐助的頭部，佐助的眼睛在顫抖，他非常害怕。突然，鼬把手點向佐助的額頭，鼬摔倒在地上，死了。佐助吃了一驚，想起哥哥以前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愛，他哭了，哭得那樣傷心！淅淅瀝瀝的雨也下起來了。
隨后，他把鼬埋葬。但是，佐助覺得這可能是別人設下的陰謀，不然當初哥哥為什么要殺宇智波一族呢？
佐助的哥哥——鼬，在死之前把手伸向佐助的頭，其實是在輸送“天照”之力放在佐助體內，可以增強佐助的實力。鼬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選擇與佐助決戰，一個原因是為了測試佐助，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給佐助“天照”的力量。
即使在最后一刻，鼬想到的還是他弟弟！
這篇作文描寫了《火影忍者》中宇智波家族兩兄弟的爭斗，把哥哥對弟弟的愛通過決斗和死亡來加以表現，從而寫出小作者心中的“感動”。鼬對弟弟的摯愛感染了千千萬萬的火影迷，徐立豪全篇不著一字“感動”的作文，也把我這個當時對火影一竅不通的老師深深感動了呢。
都說“90后”是非主流，我不完全太贊同，至少我覺得自己還是比較主流的那種人。剛開始進學校也沒有發現這群孩子非主流，不過隨著孩子們添加我的QQ，我從他們空間的照片和QQ簽名能看出很多孩子有非主流傾向，他們崇尚素黑的主頁、憂傷的圖片和朦朧美的文字。不禁感嘆，難怪網上有許多孩子打出了“我們是95后”的口號。雖然我們都是“90后”，但我不是“95后”，五年時間，確實是段不短的時間呵，足以產生距離，夸張點說——代溝。
有趣的是，對于愛情，我們沒有什么差別。
在初中生面前談愛情，不言而喻，是個敏感的話題。有一次上課，有學生在下面傳紙條子，被我發現。這種事，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又有幾個人沒干過呢？我沒發現的話，也就算了，偏偏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就算我再寬容，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容忍，如果這個時候我不管的話，會害了他們。
我把紙條從地上撿起來，教室里瞬間安靜，只有孩子們的呼吸聲。
我把紙條打開，掃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們都不敢做聲了，在等待狂風暴雨。
我想了想，大致說了這樣的一段話：“同學們，這個被老師發現了，老師就給大家說一說吧。可能在你們這個年代，大家還是談愛色變吧，對嗎？”下面的孩子依然不做聲，低著頭，我知道他們都在心虛。“同學們，愛情這種感情，是親、友、愛的一種，是我們人類最偉大的情愫之一。我想，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早戀，應該是個很敏感的話題吧，尤其是對于你們。”頓了頓，我接著說，“其實，我也早戀過。”下面的孩子刷刷刷地抬起了頭，盯著我，我也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但還是有些不大適應。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硬著頭皮也要繼續。
“初一的時候，我曾喜歡一個女孩子。你們知道的，我現在是語文老師，所以我的文筆從小就會在人群中脫穎而出哦。為了追到那個女孩子，我寫了好多情書，每天寢食難安，只為了思考一個美麗的句子……”孩子們哈哈大笑，死寂的氣氛被打破了。
“我要感謝那個我愛的女孩”我接著說，“她拒絕了我，我的幾十封情書和幾十個不眠的晚上，還有因思念瘋狂瘦下來的體重最后只換來她十六個字：在中學階段不要做那些影響學習的事。”說完這段話，我轉身面對這黑板，故作悲傷。
“哈哈哈……”他們都笑瘋了。
等他們逐漸安靜，我開始了我的演說。
“但是，我要謝謝她的拒絕，她的拒絕讓我清醒了。從那天起，我就發奮學習，然后考上高中，最后考上大學。而故事的結局，你們肯定也猜到了。”
“你們現在在一起了！”
我笑了——“我們沒有了聯系。”
“啊？”整個教室都崩潰了。
“好了，同學們，大家安靜下來。這個故事的結局并不重要，我和那位女同學隨著時間的變化，都已經發生了改變，我不再是我，他不再是她。所以，不在一起很正常。只是劇情不像青春偶像劇罷了。重要的是，老師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你們一個簡單的道理：水果熟了才好吃。你們看，不管什么水果，如果沒有成熟，那它的味道絕對不是我們想要的，大多是苦、澀、酸等難吃的味道。愛情也一樣，只有它的果實到了成熟的階段，你去采摘它，才會獲得最新鮮可口的味道。”
“我的話說完了，希望大家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居然，下面還稀稀拉拉響起了掌聲。這次，我倒臉紅了。兩天后，我收到一張紙條，是匿名的。內容如下。
老師，沒想到你早戀過。
老師，我告訴你，就在幾個星期前，有個男生叫我做他的女朋友。剛開始我和他只是網友，當我聽到這，我很驚訝！為什么他會這么說？我沒有回答他。
過了一個星期，我告訴他，我不能當你的女朋友，我和他成為了朋友。
可因為太多的人知道了，我和他變得陌生了，弄得彼此都很尷尬。過幾天之后，我后悔了。剛開始，它帶給我了我很多快樂。現在，他不再給我快樂了。我開始覺得有些東西是空的，我才發現我喜歡上了他。
老師，你能告訴我該怎么辦嗎？我才發現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忘掉一個人怎么這么難？我真的想忘掉又忘不掉。
夜空低垂，星星閃爍，對影單薄。
臉上的快樂，別人看得到。心里的痛又有誰能夠感覺到呢？老師，你是否有同感？
因為是匿名的，我無法找到這個同學。
請原諒老師無法根據你的字跡判斷出你是誰。所以，我無法為這個苦惱小女孩支招。不過，她能信任我并把它說出來，已經證明她很勇敢了。所以，我相信她勇氣自己去解決好這件事情，去獨自面對這矛盾著的青春煩惱。
成長的過程，每個人都應該由自己體驗，不是嗎？
現在，我只期盼這個苦惱的小女孩已經勇敢地長大了。
十三、與《春望》有關的小調查
關于杜甫的《春望》這首詩，我在三班做了一個小調查：你最喜歡《春望》中的哪句詩？說明理由。
這個調查是自愿參與的。
三班有17個人參與調查。統計結果：喜歡“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11人，“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4人，“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的2人，喜歡“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0人。
結果與我預期相差比較遠，我以為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因為，古往今來，人們對這一聯都有兩種理解：1、詩人因感時恨別，見花而流淚，聞鳥而驚心；2、以花鳥擬人，花感時而落淚，鳥恨別而驚心。而且，這是上課時我重點講解的句子。
最后，我把學生們的觀點分為三派。
（1）、“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派
陳新洲：我喜歡“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這句詩。杜甫四十五歲就已滿頭白發，可見他憂國憂民的傷感之情是至真至誠的。在這里，我就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為我做出的巨大貢獻是無法用金錢和時間衡量的，我也無法用財物來報答他們。他們的白發正像這首詩一樣使我傷悲。
劉相：我喜歡“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這句詩。因為它把杜甫憂國憂民的形象生動地表現出來，特別生動、感人。
（2）、“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派
鄒展：我喜歡“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句詩。因為這是作者觸景生情的感發，花鳥本為娛人之物，但因感時恨別，使詩人見了反而落淚傷心。特別讓人感動。
涂穩：我喜歡《春望》的頷聯。因為詩人在描寫的基礎上，抒發了對時局、離別的感傷。這句詩在表達詩人憂國傷時、念家悲己的感情的同時，運用了借景抒情的手法，我特別喜歡喜歡這種表現手法。
陳楠：我喜歡“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因為“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意思是：感傷國家時局，見花而飛濺熱淚，悲恨親人離散，聞鳥啼而驚亂人心。還因為我喜歡聽別人痛苦的叫聲，所以喜歡這句。（大驚，大笑。看完他的理由，我徹底被征服了。）
（3）“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派
董奇：我喜歡“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句。作者用修辭手法（什么修辭手法呢？）表達了對妻兒的蜜（“密”）切思念，“連三月”寫出戰亂時間之長，“抵萬金”形容家書之貴。家人的安慰使詩人魂牽夢縈，這種情感我喜歡，真爺們兒。
郭煉綺：“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是我最喜歡的。把消息隔絕已久盼望音訊而不至的迫切心情抒寫得淋漓盡致，而且是千古名句。
陳靜：我喜歡《春望》中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句詩。這句話凸顯了人們生活在戰亂不斷、國破家亡的時代，妻離子散，民不聊生。杜甫通過這句詩表達了自己對家人的觀念和憂國憂民的情感。是千古名句。
通過比對，發現“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一派的學生幾乎都提到了“千古名句”的字眼。看來，學生們不僅僅是從審美的角度來評價詩句。“千古名句”的重要性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準確地說，我期待的是他們表現出來的感性的東西。
讓“千古名句”成為學生選擇一個理由，我真是覺得有點悲哀。
十四、“一個人的……”半命題
有一個星期，我給孩子們出了一個半命題作文——“一個人的……”。
這次作文很多孩子都寫得非常好。經過比較發現，“一個人的寂寞”、“一個人的煩惱”、“一個人的痛苦”等充滿青春期迷茫、煩惱的標題居多。內容亦是如此，很多孩子通過這次作文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一筆一劃地表達出來，有的孩子近乎在使用歇斯底里的吶喊語調。
我們常說，青春是一段美好的時光。但對于這幫孩子們來說，他們所經歷的青春，還只是一個煩惱的季節。只有等到燈火闌珊處，他們回首的時候才會想念那段叛逆、苦惱和快樂、成長交織在一起的日子吧。
我把這次作文的評語角度稍微做了調整，注重從內容入手，對孩子們進行分析和引導，一改以前從作文的主題、結構、語言、書寫、標點等方面的評判維度。
但是，陳新洲的作文卻給孩子們的青春帶來一陣新風。
他作文的題目一掃大多數孩子們心中的陰霾——《一個人的風景》。文章語言流暢華美、寫景獨到、抒情自然，超越了狹隘的個人青春煩惱的單純講述，在本次的半命題作文中一枝獨秀。
秋天，純美的秋天。
在這收獲的季節，我一個人來靜靜欣賞大自然的絕美風景。一個人，來聆聽這風景的淺吟低唱。
從屋里望向窗外，赤紅的楓樹飄灑著粲然的火花，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嘶嘶聲。秋日迸射出條狀的余輝，映著天邊淡淡的云霞。我緩緩徜徉在鄉間的小路上，發現田野里的稻桿還在堅韌地佇立著。干草早已悄然熟睡，在為來年的萌發做準備。不遠處，溪水流淌，山石安詳。草叢中，蟲聲消匿，只剩下秋天淡抹過后的顏色。
此刻，我的心被深深地陶醉了！
你看，慈祥的大山正伸展著寬厚的臂膀，悠遠至天的盡頭。天空泛起純白的笑意，如此純美！南飛的大雁收斂起羽翼，然后又忽地展開，一眨眼，它們就消失在了天際線。你聽，溪水潺緩，秋風溫柔地貫穿我的耳朵，發出呼呼聲。山上的小動物們正忙著尋找過冬的食物，靜謐的大自然不時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呵，那是誰在歡笑？原來是他們，一群在田間嬉戲的小孩子。他們有的在翻跟斗，有的在塑泥人，你追我趕，勁頭十足。
我真想把這眼前的景色拍攝成一張張獨一無二的照片，永不褪色。我也想要將自己的身影留在上面——留下我與干草的合照，留下我與溪流的合照，留下我與金山的合照，留下我與小孩的合照……但是，我又怎能用簡單的相框來將這些秋天的曼妙定格？閉上眼，讓它們的一顰一笑存儲在我的腦海，化為最真實的記憶，永久珍藏著吧。
夕陽西下，牛羊歸家，秋風拂過，風景如畫。
我跑到門前的那棵白楊樹下蕩秋千，哼著童年熟悉的歌謠。蕩起秋千，不禁感覺楊樹在隨我飄蕩，秋天也在隨我飄蕩。天地流轉，萬物皆秋！看著眼前的處處暖色調，就如同一位耋耄之年的老者，正津津有味地給我講述他那精彩的往事：他說，他最絢麗的時期叫春天，最火熱的時期叫夏天，而最舒坦的時期就是秋天。不久之后，他還將要度過最單調也最無趣的冬天。這四個季節中，秋天是最安然的存在。他的故事很吸引人，但秋天的風景光憑聽覺是無法理解透徹的，真正的了解還必須用心感受，用心閱讀。
慢慢走，慢慢看，豁然發現秋天并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她具有自己獨特的藝術風韻，悄悄地感染著每一個人。不知覺間，我的嘴里輕輕呢喃出一句古詩——“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啊！秋天這道絢爛多彩的風景，筑造了令人憧憬的境界，就像是我靈魂的安穩歸宿。
啊！一個人的秋，一個人的風景，只想一個人細細地品味！
我認為，這已經是一篇優美的散文了。很多高中生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構思，有這樣的語言和表達。小作者把秋天的風景通過拍照片的方式記錄下來，超越了單純的景色描述，新穎有畫面感。通過一反古人的“悲秋”常態，給純美的秋天加上了“秋日勝春朝”的藝術性格，也是文章出彩的地方。
這篇作文，出自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我真的不敢想象十三歲的自己能寫出怎樣的文章。滾滾長江水，后浪推前浪！
十五、圖書漂流
十月底，肖晶從武漢回來，意味著我肩上的擔子要輕松一些了。
在與他的通話過程中，我們聊起了建立“班級圖書館”的事情。對于孩子們缺乏課外讀物，我們兩個人有著相同的感受，建立“班級圖書館”的初衷是盡量地彌補孩子們缺乏課外涉獵的缺憾，提高他們的閱讀興趣。
由于資金、運輸等方面的原因，我們也只能是盡自己所能。
肖晶拖著剛剛從病痛中恢復的身體，一個人帶著兩大捆書，從武漢轉車再次回到常收。令人非常感動。
對于選什么樣的書，是我和她一起敲定的。
我們首先傾向于易懂的世界名著，其次是中國現當代小說、散文、詩歌集，最后是適合他們看的報刊雜志。沒有選擇古代文學方面的書籍，是因為初中的孩子們容易接受易懂的白話文，文言文或者古詩難以提起他們的閱讀興趣，這就有違我們的出發點。并不是我們急功近利地想提高孩子們的作文水平，或者一味地為了對準孩子們的口味，我們并不想偏廢任何東西，只是根據實際情況做出了選擇而已。
肖晶一共帶回來二十三本書：《小王子》、《老人與海》、《格列佛游記》、《安徒生童話》、《魯迅短篇小說精選集》、《劉白羽散文》、《海子詩選》、《顧城的詩與畫》、《家》、《子夜》、《駱駝祥子》、《林海雪原》、《萬水千山走遍》、《神曲》、《張愛玲作品選》、《邊城》、《許三觀賣血記》、《紅高粱》、《當代散文精選》、《草房子》、《細米》、《吉檀迦利》、《川端康成作品》。還有各種雜志二十多本，比如《讀者》、《青年文摘》、《中學生作文》、《文苑•經典美文》、《散文詩》等等。
我們把這些書大致平均分成兩份，放在辦公室的一張閑置的桌子上。我們做了兩張書單粘貼在每個班的墻壁上，方便同學們查書，由每個班的科代表負責登記同學們的借書意愿，然后科代表來辦公室領取書本發給同學們。每個同學每本書的借閱期限是兩個星期，要愛惜書本，遺失要賠償。
這樣一來，就建立了基本的借書機制。一些細節，就由科代表和同學自己私下協商。
借書活動的火爆程度從開始到我們離開都一直持續升溫，而且很多同學在同時借閱同一本書的沖突上還能做到謙讓和“女士優先”，這也讓我和肖晶感到異常欣慰。
我和肖晶最后把這個建立班級圖書館的活動取名為“圖書漂流”，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一本本圖書就像竹筏一樣，在如水般的孩子中間徜徉、漂流，既生動又形象。
十六、許老師課堂
兩個月的實習接近尾聲，我明顯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進步。在授課時間的掌控和重難點的講解上，我都有了足夠的自信。
只是，初二的孩子在上課時總還是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尤其是一班，上課會有人說小話，有時候真的很生氣，但我沒有再發過火。“因為理解，所以慈悲”，是我為他們詳細講解的句子，也是實習期間我為自己選擇的座右銘。總之，真正地希望他們在與人相處的時候，能夠理解別人，比如他們的父母、同學、朋友，當然也包括我們老師。只有真正地做到相互理解，才能關系融洽。
我深知，我的骨子里還是住著一個理想主義者。
關于我的課堂，還是聽聽孩子們的評價吧。上課期間，我并沒有做過這方面的調查，我是從孩子們寫給我的信、與我的聊天，以及QQ留言中窺得一斑的。
陳剛（三班）：和您在一起，我過得非常開心。您的寬容和諒解讓我一次次感動。在您的課堂上，我學到了豐富的知識。您身上有很多優點值得我們學習。您講課時，會自然把我們帶入到語言氛圍中，讓我們感受到語言的魅力，吸取無限的知識。
周夢思（一班）：你教我們快兩周了。我該開始以為這樣一個新老師肯定沒有原來的老師教得好，現在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無知。
陳諾（三班）：許老師，我是您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您教了我幾節課之后，我覺得您的課非常生動有趣。特別喜歡您。
郭銳（三班）：和您相處的這些天，我覺得您很幽默、陽光，對我們很好。您上課是在用心教，讓我們弄懂每一個細節。其實，這些都是考試必考的，所以必須更仔細更深刻。您的一言一行，我們都記在心里，唯一能報答的，只有好好學習。
陳慧瑩（一班）：許老師，我覺得您真的是一個好老師，教學的方式和我以前的老師很相似，所以我比較習慣您的教學方式。您寫給我們的話都特別經典。我知道老師對我們班很頭痛，因為上課時后面的人很吵，那是因為您太寬容他們了。所以，必要時可以兇一點，像地理老師或者數學一樣。（我們班吃硬不吃軟的。）
佘敏（一班）：您的課給我帶來很多快樂，讓我第一次面對老師不帶有恐懼感。而且人生中第一次看紀錄片，嘴里含著您買的糖，有時候還能和您說笑……
陳新洲（三班）：我覺得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老師。上課，我一點壓力也沒有，那么自然，那么快樂。您的幽默感真是太強了，還有您講的每一個故事都很好聽，您對武漢三鎮和黃鶴樓由來的解釋聽得我都入了迷。我覺得您是我見過的最給力、最幽默、最可愛的老師，上課好輕松。
郭琪（一班）：你上課很輕松，也能學到東西，就是不嚴。
董佳麗（三班）：老師，來看看。好懷念以前你跟我們上的日子啊，特別喜歡聽您朗讀課文的聲音……還有您一個個地幫我們糾正讀音。
石亮（三班）：你是我們公認的最幽默的老師。
通過孩子們的話語，我又再次重溫了一遍那遠去的課堂。他們的溢美之詞遠遠多于批評，不管如何，我都愿意相信他們的評價。希望真的如他們多說，我帶給他們的是快樂，教給他們的除了知識，還有理解和包容。
有兩件事我想大致提一下。
第一件事是我會偶爾給學生放紀錄片或者小視頻作為學習之余的調節。記得我放《穿靴子的貓（續集）》，他們笑得是人仰馬翻。除此之外，在上課之前，我還會放一些歌曲或者音樂視頻，他們有的人還會跟著唱起來，甚至動起來。每當這時，我總是會感慨孩子的活潑，那是大人比不了的，跟他們在一起，老師也會變年輕，變活潑。
放過一節晚自習的紀錄片，《時間的風景》。這個紀錄片拍得很美，是大自然各種曼妙的集合，畫面宏大，帶給人視覺上足夠的震撼。最后，我借題發揮，讓孩子們結合觀看紀錄片的感受，以“時間”或者“風景”為題寫一篇大作文。
現在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班的陳德慶的作文——《暴風雨》。他跳出來絕大部分人擬題的藩籬（很多學生的題目都每有避開“時間”、“風景”的字眼），以具體化的“暴風雨”來展示獨特的風景，很有創意。整篇作文充分運用了平時的觀察儲備，對于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片刻寧靜更是勾勒得惟妙惟肖，結構、表達、標點都無可挑剔，而且他的書寫幾乎是全年級最棒的，這篇作文是我心中的經典范文。
第二件事是我上課特別重視學生的朗讀。在上課期間，我選擇了齊讀、分組朗讀、分角色朗讀、單個朗讀等多種方式以便發現他們的錯誤，糾正他們的讀音。咸寧地區方言色彩很濃厚，方言的發音自然影響到普通話的準確和流利程度。尤其是翹舌音和舌尖前音（即zhi, chi, shi, ri和z, c, s），他們很容易混淆，經常把翹舌音讀成舌尖前音。比如，“中”間的“中”字，他們會讀成“zong”。
老師們每次問“是不是”的時候，他們總會大聲地喊“si”。上課時，我都會耐心地停下新課，一遍遍地帶著他們去區分這兩組讀音，教給他們科學的發音方法。如此重復多次，最后還是卓有成效的。
如今，我已經不再是他們的任課老師，會時常想念他們。
有一天夢見章慧嫻到辦公室交課堂作業。
我問，都交了嗎？
她說，就唐輝翔沒有交。
十七、“神文”
我的實習臨近結束。必須抓住機再看看孩子們的作文，有經典范文、經典爛文，有一般的、普通的，還有一類，我把它們叫做“神文”。
“神文”皆是“神來之筆”，可謂是“渾然天成”，也可謂是“慘絕人寰”。
舉個例子，三班的陳楠同學就是一個“神文”天才。他的一篇作文《臭屁大王》給我們辦公室帶來了長久的笑料，該文章從宏觀到微觀對班上的某位“臭屁大王”進行了鋪陳描述。他把“臭屁大王”的“臭屁”從味道、響聲分成各式各樣的種類，他能通過“臭屁大王”的表情判斷接下來的“臭屁”風暴，他竟然還詳細地描述了某個“臭屁”從醞釀到爆發的全過程。全文可謂是奇葩一絕，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陳楠同學的才能可不僅僅在寫作上才能發揮出來，他還會不計成本地把他的天賦運用到每個角落。在關于《春望》的小調查中，他喜歡“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因為“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意思是：感傷國家時局，見花而飛濺熱淚，悲恨親人離散，聞鳥啼而驚亂人心。這是無可厚非的。但他喜歡這句詩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喜歡聽別人痛苦的叫聲！這樣的理由絕對會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吧，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老師或許還會吐血哩。
對了，在第一單元的綜合性學習“世界何時鑄劍為犁”中，老師和同學們一道大力倡導世界和平，“要和平，不要戰爭”成為時代的最強音。結果在一次小型測驗中，要求學生寫一句關于“世界和平”的名言，陳楠同學不假思索地大筆一揮，寫下了——“鑄”“劍”“為”“犁”“有”“飯”“吃”！
多么神奇的一個孩子呵。
即使這樣，他的作文也只能算是“神文”中高水平級別。縱觀所有“神文”，蔡仁杰的《一件小事》當仁不讓地坐在了冠軍寶座上。
口水與暴力一色，馬甲與高帽齊飛，外行痛毆內行，喧囂蓋過真相。細數網絡江湖，大熱點、大人物悄然上榜，小事件、小人物粉墨登場……
涼夜。皎月。人世。車站。
在一個候車廳里，許多人在焦急地等車。呼嘯的北風和鵝毛般的大雪把人們裹得嚴嚴實實，大家都在不停地抱怨，但每個人都還是在井然有序地排著隊，沒有絲毫爭亂。
而在另一旁的母子候車室里，幾個穿得結結實實的年輕男士卻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任憑后面的以為孕婦可憐地站著等候。為首的看起來是一位大官，他頭戴狐貍帽，身穿粉紅小棉襖，腳踏耐克皮鞋，目光望著遠處，仿佛沒有看到那幾個醒目的大字。緊接著的是一位人民教師，他雙手捂著臉，生怕被別人認出來了。但我還是認出來了，他是我們的語文老師，乍一看還不認得他，因為他扎著一條長長的馬尾辮，涂著口紅，穿著豹紋皮衣，踩著高跟鞋。他還將一個充電式暖手寶放在肚子上，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看著他那妖艷的身姿我不由得大笑起來，虧他還教育我們要尊老愛幼呢！
唉，這個世界為什么是這樣的呢？
這篇文章從巧妙的開頭到不合邏輯的具體描述，再到質問式的結局，都是很吸引人的。作者通過自己的觀察，選取車站的一件小事，然后進行詳細的描述，最后表達作者的疑惑。
小作者其實有一個不錯的立意。
就蔡仁杰個人來說，他是個極會活學活用的學生。我講的很多作文小竅門，他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但這篇作文對人的描述確實讓人捧腹，“耐克皮鞋”、“男老師扎著一條長長的馬尾辮，涂著口紅，穿著豹紋皮衣，踩著高跟鞋”、“頭戴狐貍帽，身穿粉紅小棉襖”……
我把蔡仁杰叫到辦公室，沒有批評他，沒有說話，就把作文讀給他聽。聽到自己文章中的“經典”描述，他最終也忍不住當著老師們笑了起來，我想我也不必多言，他全都懂了。
我給他作文的評語是：文章立意不錯，意在通過簡單的描述間接發表自己對一些丑陋的社會現象的批判和見解，頗有夸張的諷刺筆調。文章結尾雖然發出了自己的疑問，但是稍顯倉促。如果能夠在發文之后適當給出幾句精當的評述會更加有力、有深度。車站是一個人聲鼎沸的地方，注意觀察，必有所得。
十八、陳新洲
這個男生，是我覺得最有才氣的男生。作文寫得很漂亮，對大自然有著無限的熱愛，有著各種奇思妙想。思考的問題，也異于他這個年齡的孩子。
不過，他很沉默。
幾乎不怎么說話，從來不主動回答問題。
從我第一次批改作文開始，他就變得十分耀眼。他的作文總是有抓住人心的地方，這是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最難能可貴的。他曾告訴我說，他喜歡把自己的感情和外在的事物結合在一起寫，使人和事融為一體，這樣自己讀起來會更加真實。
我實習沒多久，他就寫給一首《相遇》。
第一次見到您，我就獲得了純潔的笑臉
您帶著一個小小的眼鏡框
卻能看見鉆石般的眼珠
它在發光，它在發亮
仿佛在向我們傳達您的熱情，您的興奮
也許是一種緣分
曾多次和您相遇在飯桌上
但害羞沉默寡言的我
卻對您說不出一句話
也許這是一種自然
但又好像是友情的見證
在我心里，有千言萬語想對您說
我喜歡交朋友，更喜歡和老師交朋友
希望以后見面
能見到您的笑臉，我的笑臉
我離開的時候，他送給我一首《回憶》。
時間久了，回憶也就更多了
回憶多了，感情也就更深了
感情深了，我們的關系就親密不可分割
在我的內心深處
曾是一片空虛，一片幽暗
直到你的出現
我的生活才有了一個亮點
它在擴散，越來越亮
每天都喊你老師，老師
然而，你早已是我心目中的大哥哥
陪我歡笑，陪我談樂
你用你的開朗和樂觀
涂擦我黑暗的起跑線
在上面留下一片晚霞，一路陽光
一朵白云，一陣和風
夢想著，與你一起攀登胸圍的高山
夢想著，與你一起暢游遼闊的大海
夢想著，與你一起欣賞無際的蒼穹
夢想著，與你一起
只可惜，這都是虛幻的景象
正如太陽不會永遠照耀大地
有黑夜，有死寂
但——
分離，滅不了快樂
送別，少不掉憂傷
遺忘，剪不斷思念
分隔，抑不住緣分
（祝許哥哥，天天開心，步步高升）
雖然他寫的這些自由體詩歌形式的文字也許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詩歌，但總有一股感動人的力量。
因為他的沉默，所以我主動和他說話。因為他的害羞靦腆，我主動靠近他。
熟悉之后，發現他也是一個很能說孩子呢。他和我聊大自然，聊蕩秋千，聊在田野上奔跑，聊在土地里點燃篝火。他喜歡一個人在大自然中漫步，觀察路邊的樹木花草，聽小溪流水的聲音。每次和他聊天，我覺得自己都變得干凈澄澈許多。
他還是個出色的小畫家，喜歡畫水彩畫，對色彩的感覺非常好，畫的花、鳥、龍都是惟妙惟肖。辦公室有好幾個老師曾聊起他，對他的印象都是“聽話、會寫作文、畫畫一級棒”等等。
他告訴我，他沒有什么朋友。他喜歡把自己關在一個人的世界。從大學生的我來看，孤獨本來就是一種狀態，更是一種風流。從實習老師的我來思考，試著讓他走出自己的小房間，學會交朋友也許對他更有意義。
和他相處的日子里，我會偶爾和他聊聊天，和他探討一些問題。
隨著我的實習期滿，我們的交流也就越來越少，就只局限于偶爾的電話聯系。慢慢地，慢慢地，發現這個孩子也長大了，變得更加開朗。
曾收到過他寫給我的一封信。
哥：
載著昔日已至的列車，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的起點。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那時，你臉上的燦爛歡笑，送給我第一次溫馨；后來，你生動有趣的講課，送給我第一次鼓勵；最后，你快樂又悲傷的離去，送給我第一次長久的眷念！
我們因文學相識，我們因文學結識，我們也因文學快樂。不得不說，你就是文學中快樂與溫和的代表。
如果說我的人生是一片大海，那你就是海里的一頭藍鯨——為我翻波涌浪；如果說我的人生是一塊陸地，那你就是地上的朵朵鮮花——為我濃馥天堂；如果說我的人生是一棟房子，那你就是最結實的柱子——為我指引前方。
在這里，我要以最熱情、最親切的聲音叫你一聲“哥”。
哥，你是一個感情細膩、真切善良的人，你懂得如何去關愛別人，也懂得如何去快慰別人。與你成為朋友，是我的榮幸！每次聽到你的聲音，都感到特別親切、特別溫和。你那兒的人會唱山歌嗎？有時間，你唱首歌給我聽唄！
你知道，我是一個膽怯、害羞、沉默、死板……的人。我害怕蜘蛛、螞蟻、蜥蜴等那些有攻擊力的東西，還害怕一切黑色的事物。有時候，我會面對墻壁，站在太陽底下發呆一個多小時，還會給一只小蝸牛搭房子。我害羞找別人說話，還害羞送東西給別人……也許，你會大吃一驚，也許，你早就了解到。這些是不是很可笑呢？
好了，其實我這個人還有整理房間、打扮別人、遠足、美術等其他愛好。也許，看了這些之后，你會發現我們的共同點很少吧？
說實話，哥，你的優點真不少。打個比方說，你就像一根冰棒，舔著舔著特別舒心，甜美的時候又害怕給舔沒了，得把它放到冰箱里去。嘿嘿！怎么樣，你愿意當這根冰棍嗎？
唉，也許，咱倆這樣聊天的時間真的很少。日子推移，我們也越來越成熟。等咱倆長大了，就會像那些大人墨守成規，再也沒有這么活潑了吧！可是我會努力、竭力、盡力保持這份活潑，等待未來咱倆一起喝茶的時候再續以往吧！
我這大半籮筐的話就等你慢慢磨吧！加油！再見！
二〇一三年四月四號
——愛你的弟弟
陳新洲
十九、石亮
石亮，幾乎是三班最矮的男生。
一開始，對他沒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班級前三名，成績不錯。后來，他的一篇作文讓我既稱贊又痛心。可以說，那篇作文是很多孩子的代言人。
作文題目是《一個人的黑夜》。
窗外，是一片寂靜。房內，又是一陣抽泣聲。
每到這個時候——中秋節，在我家，只有一個殘缺不齊的月亮冉冉升起，似乎在嘲笑我，又似乎在我悲慘的生活而落淚。
爸爸本是一家之主，媽媽是家庭主婦。可是現在，奶奶扛上了這兩項責任。因為爸爸媽媽必須去城市打工，掙錢養家糊口。所以，自從我懂事起，我很少見到爸爸媽媽的“真實面目”，只能從以前的照片看到爸爸英俊的模樣和媽媽嬌麗身姿。雖然這樣，我從未傷心頹廢，畢竟我們是一家人，總會有相見之時。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回家徹底地打破了我心中的白日夢，使我墜入萬丈深淵，我處于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不知明年是是否又將是一個孤獨的黑夜陪伴一個孤獨的我。但是，我知道，我又將會在被窩里默默地哭泣。
作文非常短，300多字，甚至達不到初中生作文要求的字數，卻感人肺腑。
我在各大報紙看到的關于“留守兒童”的報道數不勝數，但這是第一次如此真實而且近距離地接觸到留守兒童的內心。寥寥數語，把一個留守兒童全部的孤獨和悲傷和著殘酷的月光娓娓道來，讓人動容。
對于“留守兒童”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我真心呼吁政府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注，希望老師能給他們更多的愛護。更重要的是，爸爸媽媽的愛才是融化他們內心堅冰的溫暖火爐，真的，每個孩子都應該無限地享受爸爸寬廣的臂膀和媽媽可口的飯菜。
我問石亮，爸爸媽媽都出去了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我不敢再問下去了。
稍微轉化一下話題，問他作文寫的是否是真實經歷。
他做了個鬼臉，回答說，真假各一半。
我后來告訴他：爸爸媽媽是為了給你和弟弟更好的生活才背井離鄉。試想，天下有哪個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和我一樣，都是孩子，只是我稍微大你幾歲。老師告訴你，老師的爸爸也曾外出打工掙錢，老師也和你一樣想念爸爸。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其實，他們在外面過得也很艱辛。我們作為孩子，就要好好聽話，不讓爸爸媽媽擔心，做個懂事的好孩子。
聽完我的話，看他眼里噙著淚水，就不忍多說，讓他離開了。
總之，希望國家、政府、社會、學校都多多關注“留守孩子”！他們需要幫助，需要關心，需要愛！
二十、阮雄威
一直想好好寫寫阮雄威。
從來到常收這個地方，他就一直出現我的生活里。他是第一個和我打籃球的學生，第一個問我要QQ號的學生，第一個我一看見就喜歡上的學生。
某種程度上，他像我的弟弟，也像是朋友、伙伴。我有很多關于他的照片，留著他給我畫的火影忍者的漫畫。上課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成績卻總是出奇的優秀，愛玩愛鬧愛瘋，甚至有點喜歡惡作劇，經常損他的好朋友竇夢軒、黃奧等人。可以說，在他身上，我能看到曾經的自己，當年的那個不羈少年和阮雄威有著驚人的相似度。
阮雄威熱愛籃球，喜歡火影，會下象棋，愛好很廣泛，是三班的班長。據說，初一的時候也是班長。不過，他并不是想象中那種高高在上的班干部，他和同學們的關系很融洽。
雖然他成績很好，但他的學習態度和粗心大意常常為辦公室的老師詬病，無論是現在的班主任，還是以前的任課老師，對阮雄威都是頗有微詞，當然這也從側面看出大家對這個“苗子”足夠重視。
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很多，一起打球、吃飯、爬山，很少聊家庭、聊感性的東西，會聊火影、聊NBA、聊籃球技術。我知道，他對“兄弟”這個概念特別重視，很珍惜和死黨建立的友誼。
對于他，除了看好別無所有。我走的時候，他寫給我一張紙條，我放在抽屜里面收藏著，偶爾還會看看。
雖說和老師您相處不是很久，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你的和藹親切。初見時，對老師存有好感，很喜歡老師您！就算要分別了，再也不會見了，我也依然會記住老師的。您的面孔雖會隨時間而陌生，但這張面孔早已在我心中。這樣，就算陌生了，也會不經意間浮現于我的腦海。
話雖然不多，但心中的深摯感情才是最好的代表，正因為心里對你有好感，所以此時的言語不如我的內心。對您，我給予無言的祝福。老師，您也要努力！加油！也謝謝您這段時間對我的關懷和照顧！
阮雄威
敬愛您的學生
阮雄威是個有生命力的人。
希望他能站在大幕山山頂，看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甚至去征服，去流浪。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和他一起打籃球，看看他的技術是否進步，個子是否長高。
二十一、周纖
對于周纖，只有一個詞形容——“特立獨行”。
她是三班最會打扮自己的女孩子，加上本身長得很漂亮，所以在一大群女生中顯得非常耀眼。我第一天踏進辦公室就聽見有老師議論她，并且說這孩子一看就是那種有早戀傾向的問題學生。
她和王慧芳同桌，坐在最后一排。
第一次去她們班聽課的時候，看見她正在看《魯迅短篇小說集》，當時感覺特別地注意這孩子。順便瞄了瞄她的課桌里面的書，有好幾本經典的文學作品，這已足夠顯示出他的與眾不同。
和她與眾不同的模樣和對文學的愛好一樣，她的內心也是獨一無二的。他的文字功底不錯，作文讀起來有朦朧的感覺，她曾把她的內心想法嘗試著用詩歌的形式向我講述。
瘋子自有瘋子的快樂
或許 我們只是孩子
主宰不了我們的意向
每天沖刺在分數曲折的路上
求得又如何？
一生
我馬不停蹄地錯過
某遺憾 某情愿
情 過于朦朧
在心底蕩起一陣陣漣漪
畢竟——我是孩子
我所追尋的是青春
時光流逝
剩下的是我——迷路者
不是我的寫作不帶色彩
是中學寫了色彩
老師會說想太多
曾寫過愛情的文章
被深深地批評
這一切源于——我是孩子
時光飛逝
似水流年
終將遺忘
此處……
我有很多想法
可從未被接納
不要說我簡單
也不要說我瘋狂
你看不懂我的世界
正如你看不透我的夢想
我輟學過，在外工作半年。對于我是否該繼續讀書，茫然過。最終，我還是回到了起點。還有很多想說，Q上聊吧。老師，或許您在我看來也是個過客。如你所說，既然選擇了飛翔，就別再收起翅膀。當我們感嘆人生時，有的人會說別太做作。就是這般如此，終究有人極討厭這感傷。笑容的真偽，全只為一顆善心。情，是否純真，全只為一句真心。邂逅，只是相遇、相識、相知、相惜。
孩童時期的我，愿你安好。全是無聊的話題，別介懷。蘇打綠的《小情歌》，我很喜歡，《歌頌者》，聽聽看。
誰會相信這樣感傷、深刻的文字出自于一個初二學生？
當然，這與她的性別和人生經歷有關。很明了，她愛過，輟學過。和周圍一個個純凈地沒有雜念地讀書的孩子相比較，她要復雜得多。也正是她的復雜，讓她擁有了超越年齡的思考深度，她毫無保留地表達出自己對學校、分數、老師的控訴。輟學的經歷讓她成長，讓她選擇回到起點重新學習，這是我所期愿的東西。
我在日記寫到：愿這個擁有十八歲少女之心的十四歲女孩早日找到她想要的答案，讓自己開心地享受學校的奮斗和快樂。
二十二、王慧芳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
在錯過中相識
有深 或淺
由淺 至深
我是平凡的
也是任性的
在初一，笑得很燦爛
在八（三）班
認識許多 感悟許多
許多人形同陌路
正是這樣
世界因為差異而精致
有時候內心糾結
也很迷茫
我不知道，在這個年齡
該承受什么
又或者不該承受什么
想把什么都放下
有時候真的很叛逆
想得太多
腦袋膨脹
有好多好多的問題
有好多好多的謎團
解了
又何矣
這是王慧芳寫給我的文字。或者說，是她的困擾。
一個女孩子關于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疑惑、迷茫、不解，想要逃避這些問題卻滿腦子都膨脹著這些壓迫人的字眼。各種謎團交織在大腦里，解不開，逃不掉。
這些文字訴說著一個女孩苦惱和壓抑，甚至是消極和無可奈何。但在我的心里，她儼然變成了一個獨特的思想者。很少有孩子在這個年紀對人際關系有如此深刻的體認，她的大多數同齡女孩還處于相互的比拼、斗嘴、慪氣，男孩子甚至還會打罵、動起拳腳。
這是早熟的標志嗎？
我不知道。
我不能隨便下定義去診斷一個孩子。我不能否定她用心良苦的文字，也不知道該不該肯定她鋒利深邃的目光。
我很慶幸，我看到了這樣的句子——“世界因為差異而精致”，“我是平凡的，也是任性的”。能夠看透世界是差異性的集合，這絕對是一個十三歲孩子難得一見的體悟，并且能把這種差異、多元與詩意的“精致”相聯系，令我非常震驚。“我是平凡的，也是任性的”，簡簡單單的自白，讓我想起顧城的《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把這兩個句子勾勒出來。希望正如這兩個句子所表述的那樣，愿王慧芳用一顆詩性、感性、任性的心和一雙黑色、漂亮、透明的眼睛撥開現實的迷霧，認清世界的本質，看見美麗的綠光。
二十三：劉萌萌的三個問題
有一天上完課，劉萌萌跑來對我說，老師，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說，好啊。
她害羞地把一張折疊得很漂亮、顏色很溫暖的紙條放在我手上。
老師，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行嗎？
（1）你覺得“成績”能讓別人了解自己的一切嗎？
（2）你覺得壞孩子的區別和好孩子有什么不同嗎？
（3）假如一個人在之前犯了很大的錯，最后它知道自己犯下的錯，想改正。但是，別人還是不能接納它怎么辦？
望著這三個書寫娟秀的問題，我第一次感覺如此痛心，更別談如何作答。我知道，這些問題她只會問我，不會問班主任或者其他老師。
我想起來，有一次上課時，我讓劉萌萌起來讀八個生字。她站起來了，但就是不肯張嘴，我正準備鼓勵她的時候，一班的孩子就閑不住了。下面有人開始交頭接耳，她更緊張了。有個孩子說：“老師，她不會唄！”，還有個孩子說：“老師，她什么都不會！”，更有一個搗蛋鬼大聲叫道：“老師，她就知道出丑！”
我以為她要哭了，沒想到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我拿出殺手锏——“因為理解，所以慈悲”，并借這個機會把那群起哄的孩子輕微地訓斥了幾句。本來打算下課之后找劉萌萌談談，結果我想如果我叫她來辦公室，必然會更加引起孩子們的注意，可能會對她產生更壞的影響。要知道，老師是無法控制學生的課下世界的。
和一班班主任聊了之后，得知她是班上最叛逆的孩子，是老師最大的“頭痛戶”。
于是，我在一次作文后面的批注給她寫下這樣一句話——“你無法改變風的方向，但是你能改變帆的方向。改變自己，相信自己。和自己賽跑，成為最好的自己！”
然后，就收到了她的這三個問題。
我沒有給確定的答案，準確地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有幾個老師有勇氣面對這三個問題？到底又是誰讓孩子被這三個問題迷惑呢？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者也。劉萌萌，很抱歉，我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到最后只用了三句話回答你——“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做一個快樂的自己！做一個試著改變的自己！”但是現在，我要真誠地告訴你，我絕對不是敷衍，我是希望你記住三個關鍵詞——“真實”、“快樂”、“改變”。它們可能不是最完整的人生信條，但是它們絕對可以帶給你驚喜，帶給你不中斷的成長。
走的時候，有個孩子寫了一封匿名的信。
老師，你還記得我嗎？我想應該印象不深了吧！嘻嘻！我來讓你回憶吧！有一節課你叫我讀那八個字，我拒絕了你的要求，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沒有勇氣去讀，或者是因為那天的心情。但是，我非常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老師，請你原諒。
我真心的祝你“工作順利”。
一如以往娟秀干凈的書寫。
老師不用猜，知道你叫劉萌萌。
二十四、此刻，我們在一起
周遼說，哥，呵呵，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哥，其實我非常討厭你們這些實習生。你知道嗎？從我六年級開始，每年就有實習生來。而每一屆的實習生跟我們的關系都應該不錯吧，因為，我是很難放出感情的人，而且我一旦放出去就很難收回來。所以，每當實習期到來的時候，我的心情就無比的復雜。比如，去年我們班來了一個語文實習老師，在她離去的前一個晚上，給我們開了一個班會（當然，今年我也希望這樣）。班會一開始是嘻嘻哈哈的，但是中途，就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邊哭邊笑。
我說，好啊，今天我也給你們開個班會，保證讓你們只有笑，沒有哭。
兩個星期后，就是這個算是告別的班會。
花了很長時間做了PPT，因為活動類型的PPT和教學PPT完全不同，要講究視聽配合，還要做出動畫效果，非常費時費力。當然，做這些我是很欣然的。
我把這個主題班會叫做“此刻，我們在一起”。
配合著孩子們“五——四——三——二——一”的倒計時，我和肖晶踏入教室，進入班會Style。整個班會，我把它分為“描述春天”、“盛夏”、“秋天，我們相遇在常收”、“初冬的夢想”四個部分。在這四個部分，我添加了關于春天的詩詞、荷花的一生、人的情感的變化、歌曲演唱、常收照片展等內容。
孩子們一邊吃糖、嗑瓜子，一邊看照片，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我和肖晶給他們唱了兩首歌，《我的歌聲里》和《你是我的眼》。那晚，大家都玩得特別開心，至少，我沒有發現一個人掉眼淚。這也是我預設的最佳狀態。
兩節課的主題班會接近尾聲，下面的女生明顯開始緊張起來，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和肖晶。這是我不想看到的，一旦某個孩子失控哭起來，肯定會感染一大片。為了舒緩氣氛，我覺得我有必要給他們說點什么。
想了想，關于學習、生活、家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等話題，都有給他們做過解釋和疏導，幾乎沒有涉足的就是情感禁區。僅有的一次，就算那次在課堂上抓住小紙條之后給他們講的我的故事。
在這充滿離愁別緒的時刻，我不妨講講吧。一來這個話題大家很敏感，孩子們可以放松心情，大家因為即將離別引發的情感就被壓制住了；二來，感情，或者說是早戀，只要給孩子們講清楚，他們會自己憑借直覺和本心做出想要的判斷。有些理性的孩子會有所覺悟，投身學習，而有些感性、決絕的孩子就算在高壓之下，還是會偷偷摸摸地找機會談戀愛。
“好了，接下來呢，老師要面對面地和你們聊幾句心里話。”
好快，教室以光速安靜下來。
我笑了。繼續開始我的話茬。
“我知道，現在你們當中的很多人，心里都按捺不住某種沖動。我所說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應該明白吧。”下面有人嘀咕著。
“對，我說的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愛情。”
“我想問，班上有多少女孩子收到過情書？有多少男孩子追過女孩子？又有多少人認為自己還很單純從未想過？……”
問到這的時候，下面全是——
“我！”
“我！”
“我！”
……
我擺了擺手，“好吧，老師相信你們都是好孩子。不過，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總有一天，你們會遇到這樣的問題。那個時候，某個男生會特別喜歡某個女生的樣子、聲音、氣質，某個女生說不定心里特別欣賞某個男生的聰明、熱情、陽光。其實，這種簡單的感覺，就是愛啊。不過，今天老師要送給大家的是一個詞語：節制！”
“好好記住這個詞吧，節制！老師不是讓大家面對凡事都畏縮不前，而是要大家在處理事情時，比如說感情問題上，要學會保持一個合適的度。大家心里都明白，初中、高中談戀愛是早戀。你說早戀到底會造成多大影響呢？肯定是因人而異的。在不知道影響有多大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節制，甚至壓制住自己內心潛藏的沖動。”
“簡單地說，男生們，你們如果真的喜歡一個女生，現在的你，不應該是一天給她寫好幾封情書，也不應該是隔天一杯優樂美，更不應該是上課時看著她的背影發呆。你應該好好想想，準確地說，是好好想想未來。與其每天花心思去獻殷勤，倒不如抓緊時間記幾個單詞、背幾首唐詩、做幾道題目，你要知道，你一定要足夠優秀，足夠優秀到可以一直打敗她身邊的其他追求者。如此一來，幸福離你也就不遠了。所以，那些每天還處在小幻想的小子們，醒醒吧，白日夢醒了就沒有了。趁現在，趕緊出發吧！”
下面掌聲雷動，我的內心也是非常激動，洶涌澎湃。
“那對于女孩子來說呢，一般人都有很多苦惱，對吧。有的女生心里其實有喜歡的人，因為爸爸媽媽的叮囑、老師的要求還有女孩子天生內斂的性格，就會把這份感覺深埋心底或者寫進日記，有時候很難受，像是在折磨自己。有的女生則是被某個甚至幾個男生騷擾，各種情書、禮物、吃的一大堆，被整得無路可逃，也是煩得要命，對嗎？那你們就記住老師下面的話：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愛，都不是犯罪，也不是過錯，不要為此內疚、負罪。抬起頭，勇敢地面對這些青春的小苦惱，熬過去，前面就是一片燦爛的艷陽天。”
又是一陣掌聲。我長舒了一口氣。
“最后，如果有兩個人真的、真的、真的在一起了，根據過來人經驗，這種幾率估計不是特別大。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我只能說，對于早戀的你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明白你們的任務。學習，必然是學習，它是你們每個人毫無差異的最大任務和最大敵人，拿下它，是你們義不容辭、不可推卸的責任！”
“老師講了這么多，無非希望大家把握好適當的度，也不是要扼殺你們純真的心靈，只是讓你們更加理智地去面對現實問題。愛情，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絕對不是你們的全部，更不是現在你們要考慮的大問題，明白嗎？”
“當你們迷惘時、苦惱時，就問自己一個問題：你的夢想是什么？你努力了嗎？”
“大家都應該還記得我介紹自己時說的那句話，來，我們一起把它喊出來！”
“——夢想，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教室的氣氛被我的一番話推到了最高潮。孩子們忘了這是一次關于告別的主題班會，這更像是一次開學的誓師大會，我希望能以生活化和平易近人的方式給他們傳遞“正能量”，讓更多人知道奮斗的重要性，看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
下課鈴聲很知趣地響起了。
“好，我宣布今天的主題班會到此圓滿結束！大家晚安！”
孩子們爭相回應，“晚安”，“老師，晚安”，“晚安，老師”。
精心策劃的主題班會終于如預期一樣結束了，沒有孩子流下眼淚，挺好的。
和肖晶收拾好電腦，走在那一條通往宿舍的路上。路燈一如以往的昏黃，樹葉開始掉落，原來我們已經來了兩個多月。昏黃的燈光不免有些凄涼，不過，我不會表現出來，至少不會對影流淚。想起在這里度過的五十多個夜晚，都已經成為我的經歷，不再重復。孩子們也快走過初中的一半時間，心里默默地祝愿他們。
此刻，我們在一起。我很珍惜和你們一起的日子。
有你們的時光，是我人生旅行中最美的風景——微風拂面，燦爛千陽。
二十五、那些感動
星期四開完主題班會。
星期五在學校整理行李，做最后的實習交接，蓋章、簽字。
星期五放學后，收到很多孩子留下的紙條、信、畫，還有他們制作的小禮物，有紙折的花、星星等。我和肖晶都收到了很多，非常感動又非常驚異于孩子們的創造力。
下面是一些信件的原始摘錄，每看一次，都是五味雜陳。
佘洲（一班）：老師，和您相處的日子里，我過得很愉快。我和張訓是好伴，不管好事壞事我們都一起干。其實，我和張訓想下個星期送您一些板栗，但聽說您要走了，那就送不成了。老師，我希望您別走，但我會高高興興地送老師走。
俞遠洋（一班）：老師，我們愛你。請你不要走好嗎？我以后上課一定不說話，認真聽課，不讓你生氣發脾氣。老師你要來看我們！
陳朋清（一班）：老師，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你啊，不要走！每天都要上QQ啊！
郭琪（一班）：看到許多同學畫畫，畫得很有感情，我也打算畫。但物以稀為貴，我就不畫了。也許是我前世扭斷了脖子，才能在這里與你相識，我會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緣分的。一路順風。
彭潤（一班）：親愛的老師，你就要走了。我好依依不舍。您剛來還不怎么熟悉，但相處久了，無話不說。現在你要走了，我好傷心。有機會，還歡迎你來常收。祝你一路順風，有機會QQ聊天啊。
王遠浩（三班）：上課，老師好！唉，我尊敬的老師，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身在何方。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們獨一無二的好老師，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那真誠的模樣。
金雪蓮（三班）：我是八（3）班的學生，我叫金雪蓮。通過這些天的觀察，我發現你很了解我們學生，我看得出來我們班上的學生都很喜歡你來上課，當然也包括我啦。我覺得你的普通話說得非常好，每次你來上課，我都好開心。真希望你可以教我們到畢業。不要忘了我們噢！
石思遠（三班）：我也有一句座右銘送給你——“我粉碎了每一個障礙”。多謝您對我的培育，以后一定要把你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上傳到空間里。
章澳（三班）：我叫章澳，我是三班的同學，我在常收中學讀書。
陳楠（三班）：我是陳楠，網名是愛你一萬年。（附帶QQ號碼）
鄒展（三班）：你的課，我非常聽。當我聽到您要走的時候，我非常傷心。我會思念您的。祝您交到一個溫柔的女朋友。
佘捷（一班）：我從來不和老師講話，你是第一個，我很喜歡你。我一直都想和你切磋一下球藝（table tennis），可是沒機會。
黃飛鵬（一班）：我聽同學說“許老師要走了”，我的高興頓時消失了。老師，如果您累，我愿意給你端上一杯茶；老師，如果您孤單，我愿意陪你聊聊天；老師，如果你熱，我愿意給你扇扇風。
張訓（一班）：老師，你在我心里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老師，你是我心中第一個崇拜的人，你是無可替代的。走后，你還會記得我嗎？還會認識我嗎？記得加我QQ。
石琪（一班）：真心話哦！老師，我覺得你真好，脾氣也好，長得也帥，不過上課時應該多“關照”一下我，因為我比較貪玩。嘻嘻！
余菲菲（一班）：老師，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我想親切地稱你為大哥哥，行嗎？見到你就有一種相識的感覺。大哥哥，你真的要走嗎？或許班上69名同學中，你不認識我，但我對你再熟悉不過。大哥哥，我的語文成績還不錯，每次都能及格。我想再提高一點，可不管怎樣就是上不去。哥哥，你說得對，人生就像一幅畫，關鍵在于你怎樣畫自己的人生，怎樣把“山窮水盡”改為“柳暗花明”。你是我心中的小水滴，清澈純凈。
劉夢琳（一班）：老師，我們大家都非常歡迎你的到來。我覺得你人非常好，非常友善，不把我們當學生而是當朋友。我希望你走后，還能來看我們。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吧，去年兩個實習老師說以后來看我們，可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可能太忙了吧。我希望你沒事的時候，能來看看大家。我希望你和肖老師能永遠記得八（一）班，永遠記得那個平凡的我，希望以后還能見面。
王睿（一班）：一路順風。再見。
沈清芬（一班）：老師，好舍不得你。以后沒事的時候，希望你能回來看看我們，我會好好學習，把作文寫得更好，我會再學著投稿。
劉珊（一班）：老師，我記得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自己希望以后能有個溫暖的家，想和家人在門前種花，因為那樣很有詩意。我希望老師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這幅畫是模擬你心中家的樣子畫的，希望你的家比這個更溫馨、更美麗。
章慧嫻（一班）：那天你跟我和陳遙說的一些話，我會銘記在心里。你說的那番話都是對我們有用的。我們班紀律不好，但你上課總是一絲不茍，因為你知道總有人在聽。老師，不，應該是哥哥吧！希望你以后能開心，有個幸福美好的家庭。
陳文靜（三班）：我好喜歡你給我們上課，聽得懂又有趣。我不善于表達，我就畫一幅畫送給你。你是我們心中的偶像，高大明亮。
阮環（三班）：嗨，偶叫阮環。和我玩的好的人都叫我“小三”，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他們嫉妒唄。和你在一起的時光這叫人懷念，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了這么多，都沒說到點子上，你就要離開了，那我就祝你許老師愿望成真，娶個好老婆，生一對兒女，結婚時記得請我喝喜酒。哈哈。
章小軍（三班）：我叫章小軍，章小軍的章，章小軍的小，章小軍的軍。人生之路不是筆直通暢的，讓我們自由自在地在其中穿行。人生就是一場迷宮游戲，我們必須從中找到出路。有時我們會陷入迷茫，在死胡同中搜尋。但只要我們堅定信念，世上就沒有出不去的路，有一扇門會為你我打開。希望你不要忘記八（三）班，還有和八（三）班相處的日子。
董奇（三班）：我是三班的語文科代表。我是一個沉默的人，不喜歡和老師交流，也不喜歡回答問題，即使我知道，也不回答。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讓你繼續做我的老師，我一定會猶如滔滔江水，滾滾而來。以后來常收，我帶你玩所有好玩的地方，還會做家常菜給你們吃。
二十六、夢想，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初冬，回到武漢，開始準備一月份的研究生考試。時間明顯不夠，但我沒有放棄，堅持看政治、背單詞、做題目。
“夢想，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這是我送給你們的話，也送給同樣在奮斗的自己。
和孩子們聯系日漸稀少，畢竟他們都還真是初中生。周五、周六、周天這三天，我的QQ總會很熱鬧，有時也會接到電話，收到短信。總是忍不住問問班上的情況，問問同學們的身體，問問有沒有考試，問問語文課感覺怎么樣。
我考完之后，就回到老家。
此時，他們的期末考試剛剛開始。最后，阮雄威是三班的第一名，陳德慶是一班的第一名。據說，郭李、蔡仁杰、陳新洲、陳詩雨、石亮、郭琪、陳慧瑩也考得不錯。
前不久，聽說周纖又輟學了。我起到那個曾經告訴我因為輟學之后又回到原點讀書的女孩子，不敢相信，就在QQ上給她留言。幾天后有了她的回復，老師，我實在不想讀了，現在我在廣州上班，過得還挺好的。我看這幾句簡單的話，有好多話想說又說不出口。回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后來逐漸聽說，輟學的遠遠不止她一個。郭銳、劉靈麗、劉星、黎龍，還有好多都不讀書了，大都打工去了。不可思議的是，唐輝翔居然去學美發了。有一次QQ告訴我說他在那邊的美發學院學習，我還蠻開心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忘記他的富翁夢想。
偶爾也會主動跑到他們的QQ空間，看看他們的近況。很開心的是，有好多好多的孩子還在堅持夢想，還在不斷努力。
昨天，阮雄威發了兩條說說。
1、兄弟們啊，一切都得結束了，從今以后我沒有你們這幫兄弟，你們也沒有我，或許你們會勸我，不用了，都該醒悟了，我們義氣這么多年了，哥們爺們的向前走，曾經的美好就此中斷吧，給自己一個流淚的余地，我想大家都很累，我們不能再愚蠢了，正視現實吧，我們這樣能干嘛？斬斷這份情，面對新的生活吧。
2、我承認我狠下心了，我也不再需要這份情了，人必須成長，為了你們也為了自己請斬斷這份情吧，我們得覺悟了，讀好各自的書吧，美好的人生才剛開始，初三是大家的轉折點，讀完了或許能在一起，但那時我們也快成人了，不是小孩了，做事不能沖動，希望我的這次決定能燃起你們的奮斗之心，我不想看見昏沉……
竇錦也更新了心情：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海闊天空，大步向前，做出改變。
最后，說說現在的自己。英語成績沒有過線，我的第一次考研革命以失敗告終，我曾想我的失敗可能是我與你們的這個故事中最糟糕的部分。四月底，我決定再來一次，毅然走進圖書館，進入二戰的行列。
我曾告訴你們——夢想，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那么，我也要做到。
你們接下來初三，要面對中考。而我，就既然選擇了二戰，也必然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孩子們，老師和你們一起努力，為了找到人生的方向，也為了心中最初、最熾熱的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