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烏素沙漠南端是貧瘠的陜北高原,陜北高原地處黃土高原深處,在那里曾燃起中國紅色革命的星火燎原。徐小白的家住在金湯鎮一個偏遠的山嶺上,與英明遠播的劉志丹將軍的家鄉隔著一條小溪。
在鎮上初中念一年級的徐小白已經喝了兩天的白開水。
中學建在小鎮街道的盡頭,一個拐彎的山坳里,避風遮雨,小鎮本來就偏僻不為人所知,學校就更不易被外界發現,似乎是有意掩藏著什么。傳說鬧革命的時候,這里曾藏過紅軍。
今天中午放學后,徐小白擠在涌往食堂的學生大群中,走進學校餐廳,圍著餐廳轉了一圈就出來了。在這樣一個饑不擇食的時刻,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徐小白站在餐廳的樓梯上,抬起頭看天,天空陰沉沉的,像要塌下來一樣。校園里的風刮起黃土,一陣一陣地旋轉著從他身邊經過,涼意襲人,眼前一片灰蒙蒙。
回到宿舍后,徐小白倒了一杯白開水,拿起就喝。開水壺里的水放了好幾天,早就涼了,生了水垢,杯子底上留下一層白色的渣滓。徐小白漸漸發現,原來杯子里的水總是從杯底開始變涼的。
宿舍其他同學都去餐廳吃飯,還沒有回來。一直都是這樣,徐小白一直像是另類一樣一個人進進出出,他感到寂寞,他總想哭,可是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徐小白不光是窮人家的孩子,還是賤人家的孩子,他只能更早的當家,也只能當自己的家。
窗外的西北風偷偷從墻角夾著尾巴竄過,把整個世界迅速扯入深秋天。陜北的秋天干燥極了,一年四季雨水稀少,深秋天氣幾乎沒有降水,有的只是一陣一陣的西北風夾雜著黃土黃沙的顆粒呼嘯而過。人們臉上的皮膚會干裂的起一層皮,或者貼上一層黃土,像是蛇蛻皮一樣。徐小白的嘴唇像是久旱干裂的土地,支離破碎,寬大的的校服裹在身上,讓他在秋的面前顯得單薄、弱不禁風。
變天的時候,徐小白的左手腕總會骨裂般疼痛。
徐小白七歲那年,爸爸媽媽鬧矛盾,整個家在幾分鐘內一片狼藉。爸爸媽媽之間像是世仇積怨幾代一樣大打出手,雙方互不相讓,下手一個比一個狠。他們彼此沒有一丁點的感情基礎,完全是為了了結人生大事,使自己做一回真正的男人女人,才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得來的這樁姻緣。在他們的非情感戰爭中,徐小白并沒有躲過一劫,在媽媽甩手轉身出門揚言要遠走他鄉、永遠不再回徐家的時候,徐小白流著眼淚跑過去抱住媽媽的退,不料一把刀子刺下來,扎進徐小白的左手腕。媽媽一個冷顫瞪大了眼睛,一松手刀子便落在了地上。徐小白的手上鮮血流出幾道血痕往下淌。她低下頭看了看兒子的手腕,徐小白疼的哭成了一個淚人,可她還是在喘了喘氣之后轉身走了。
那把刀子是她想在邁出門檻后扔給徐小白父親的,幸虧徐小白當了替罪羊,不然徐小白就很有可能早早的成了孤兒……
徐小白的手被生身母親刺傷之后,母親便半年沒有出現。父親也只對他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在亂涂亂抹了一些藥膏藥粉之后,就用粗布亂纏亂裹一通。徐小白的手腕發過炎、流過膿,每當無法忍受的時候,他總是會用涼水一遍一遍的沖洗,水里的寄生蟲便開始侵害這個可憐的生命。徐小白常常在夜里疼的不能入睡,一個人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咬緊枕巾默默流淚。徐小白的心里還是很想媽媽,想她早點回來,他一點也不怪她。
爸爸就和他睡在同一個土炕上,徹夜徹夜地打鼾。
直到現在,徐小白的左手腕上仍然清晰地留著父母恩賜給他的傷痛,而且痕跡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越來越痛,每當天氣變化轉冷的時候便痛不欲生。
父母那次鬧得沸沸揚揚,整個村子甚至整個金湯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小的徐小白再也沒法在別人面前抬起頭來做人了。七歲的徐小白還很小,卻什么都知道。
徐小白上個周末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回家,可是沒有拿到生活費。爸爸媽媽吵架,媽媽跑了,爸爸就去追,十天半月不見人影。這在徐小白的家里總會隔三差五地發生,徐小白慢慢習慣了。他在努力適應做一個孤兒的生活,也許真的成為孤兒,自己會過得好點,至少心靈上會好受些。徐小白不止一次的這樣想。
徐小白知道,爸爸媽媽都是不安分守己的人。這一切,都是窮惹的禍。窮是會要人命的。同村的李大爺就是因為家里窮,四個兒子都窮,都不養他,老伴死的早,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最終被活活餓死在了土炕上。死了十幾天都沒人管,最后還是村里人隨便挖個坑給埋了。李大爺一生,把四個兒子養大成人,看著他們成家立業,最后卻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徐小白躺在被窩里裹緊被子睡覺,滿腦子都是爸爸媽媽吵架的場景,只覺得腦子要炸開了。徐小白用被子使勁蒙住頭,一覺睡著就沒有及時醒過來。下午上課,宿舍的同學走的時候都沒有叫他。
徐小白上課遲到了,被歷史老師罵過之后,又被帶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大學畢業不久,在學校被稱為“快手展昭”,扇學生耳光是他的一絕。
徐小白站在班主任面前,深深埋下頭,瘦小的他像一個虔誠的教徒,一個跪拜在教皇面前沒有思想,連氣都不敢喘的教徒。
徐小白回到教室,四個手指頭粗大的痕跡擠滿他瘦瘦的臉蛋。徐小白的臉頰發燙,同學們都沖著他笑。那些笑聲像是破碎的玻璃渣子,全部飛濺到徐小白的臉上。徐小白站在教室門口,仿佛把靈魂摔到了地上,怎么拉都拉不起,他想挪腳向前走,可是任憑他怎么使勁都動不了。那一瞬間,徐小白像副僵尸杵在門口,眼前的教室是一座盛大的教堂,教堂里擠滿了所謂信奉上帝安拉真主的人。
“愣慫,趕緊滾回座位。” 正在上課的政治老師狂吼道。
講臺下面轟然大笑,唏噓一片。
徐小白的一滴眼淚落下來,摔碎在大理石地板上。
坐在教室里最后排的徐小白沒有心思聽課,腦海中無數畫面一個接一個閃過,可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徐小白想看清楚,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無濟于事。營養不良、精神壓力讓他的一切都開始退化,記憶里減退,視力模糊……徐小白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徐小白用手展平仍在桌子上那張被揉搓成團的紙。期中考試政治試卷,徐小白38分,滿分一百二。38分是用藍色筆寫的,在藍色分數的上面,一個用紅筆打的分數107,早被藍色筆橫劃豎劃劃的模模糊糊,可是不管怎么樣,試卷背面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107鮮紅的印跡。
同桌的女生像見了鬼一樣往桌子另一端挪,斜著臉,瞟了徐小白幾眼,盯著他掉成白色的短袖發出一絲輕蔑的笑聲,用鼻子哼一聲嘟囔道:
“死遠點,餓死鬼,免得讓本小姐沾上晦氣。”
徐小白的心里不是滋味,想找個地縫鉆了。
從開始上學到現在,徐小白天天都看著這樣的眼色上學。他自卑,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自卑的人,他不會擁有常人健全的心志。從小,他就活在別人的歧視中。可這都不是他的錯,他還是個孩子,孩子能有什么錯呢!
徐小白快要瘋了。
有時候,徐小白有想殺人的沖動,可是善良的他怎么下得了手啊!他寧愿把自己殺了。
晚上的時候,同寢室的人都睡了,徐小白打著手電筒蜷縮在被窩里看《平凡的世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生怕有一絲光線漏出去。
徐小白知道《平凡的世界》獲過矛盾文學獎,知道那是自己的老鄉寫的,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像自己的老鄉那樣,可是自己連一本書都沒有完整地看過。
徐小白手里這本《平凡的世界》是一個書店老板送給他的。
星期六中午放學,徐小白總要去那家書店看上老半天,但是從來不動書架上的書,更不曾買過書。他只是覺得這里有好多書,書店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如果可以,他想把這個書店買回家。他也想寫書,然后把自己的書放在書架上,放在那整齊的書叢里面,那樣他就不寂寞了,他的文字也不寂寞,有那么多書陪伴著。
上個星期六,書店老板在把書遞給徐小白的時候說:“以后不要再來了。”說著說著,就把他從書店里推了出來。徐小白站在人行道的國槐樹下,滿眼淚花。一輛霸道越野車從面前的街道上急速駛過,徐小白頭暈目眩,四肢發軟,他靠在國槐樹上,久久之后抬起腳邁著碎步蹣跚離開,落在夕陽下的背影像極了一個七旬老叟。
徐小白只會在晚上的時候看《平凡的世界》,總是看著看著就會止不住的流眼淚,邊看邊流淚然后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撅著屁股,頭杵著,兩只手撐在書的旁邊,《平凡的世界》像個嬰兒一樣躺著懷里。
徐小白的樣子可笑極了。晚上起夜的舍友看到,白天就和同學討論,說他做春夢……
晚上睡著之后,手電筒并不會自己關掉電源,很快電池就被耗盡,徐小白的夜晚沒有了光明。《平凡的世界》只能在白天的時候偷偷去看。他不敢讓別人看見,別人會說書是他偷的,因為他沒錢買,別人會說都快成餓死鬼了還看書,看了也白看,就是廢物一個,就是一頭豬。這個時候的徐小白比青藏高原的生態更加脆弱,他再也經不起別人的惡語中傷了。
徐小白晚上總是睡不著,而且不能看《平凡的世界》。他思前想后,就會出去坐在升旗臺的階梯上看遠方的山,看天上的星星,看對面樓上那戶亮著燈光的人家……看著看著兩行眼淚就刷刷地往下流,心里委屈死了,徐小白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溫暖的家。
被值班的老師發現了,徐小白被冠上夜不歸宿的罪名,自然就不用再回去睡覺了,被罰在旗臺底下站一晚上。
“不準動,老子會看著的,動了老子弄死你!”
徐小白硬著頭皮站著,身上不住的打冷顫,一個接一個,像吃多了搖頭丸的舞女一樣全身抽搐、搖擺不定。
徐小白不敢動,這個老師他認識,上次一腳踢在膝蓋上,一瘸一拐半過了個多月。
深秋的夜,會在凌晨的時候落下一層一層的霜。徐小白單薄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直覺。徐小白平日里暗淡無光的眼睛,在沾滿冰霜的睫毛下透出異樣的光芒。
眼看秋天就要過去了,學校周圍柳樹上的葉子止不住地一片一片往下掉,嘩嘩啦啦的,這種凋零的聲音很好聽。徐小白喜歡這樣的景色,枯黃的葉子泛著一點點綠色在夕陽金色的光芒中,飄轉著落下來。他站在樹下,仿佛要被覆蓋一樣。徐小白伸手接住一片葉子,放到嘴里輕輕一嚼,滿嘴的苦澀,徐小白嚼到了冬天的味道:蕭瑟、寒冷,默默死亡的氣息。
徐小白沒有一件可以抵擋西伯利亞酷寒的棉衣。
清個亮亮的天喲
黃個燦燦的山
那個山山喲山峁峁間
誰家幾只牧羊犬犬兒歡
劉大姐喲,回家了(liao)
炕頭的娃兒哭破了喉
……
學校后邊的山頭上傳來熟悉的信天游的歌聲,這些歌聲在蒼涼的大地和空曠的天空下總是悲涼的,像一把利劍穿破空氣直插徐小白的心臟,痛不欲生。
爺爺最愛唱陜北民歌了,年輕的時候身上帶著股戲子的模樣,略有些不落俗套,不為封建羈絆。徐小白小的時候,爺爺總是唱民歌山曲兒給他聽,如今他一聽到信天游的調調心中就由不得的激動,就會不用自主的淚落紛紛。
徐小白出生那年是冬旱之年,家鄉每逢大旱,糧食必定減產,甚至顆粒無收。大年初七黃昏的時候徐小白呱呱墜地,土窯洞山頭上空的云彩蜷縮成一條龍的樣子,它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無邊蒼穹泛白,龍的四周空曠無比,顯得孤立無援、寂寞無助。
村里所有的老人都說這是不祥之兆。家鄉的習俗認為初七是個不吉利的日子,正月初七是一年十二個初七中最不吉利的,加上徐小白出生那天天上的異常景象,村里人都認為他是一個怪胎,認為他是妖孽,認定了他會給村里帶來災難。
徐小白是爺爺拼了老命保了下來的,為此還被剁了一根手指頭。這是習俗,指可代子,但是只可代一次。
好像真的像老人們說的一樣,徐小白出生那一年,天大旱,莊稼幾乎顆粒無收。全村人都把罪過怪罪在徐小白頭上,誰也不去說那些天天祈禱上天降災的老人們。徐小白被年成不佳害成了罪魁禍首,他成了整個村子的過街老鼠,人見人罵,狗見狗咬。
就在徐小白九歲那年,又一次大旱,秋收之后,爺爺就死了。死的一點跡象都沒有。
徐小白放學回家后,跪在爺爺的尸體前哭得死去活來。徐小白知道,他再也不能在夏天的夜晚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棗樹下聽故事、看星星了,再也不能在爺爺的腿上睡著,然后調皮的撒了一泡尿。
從那以后,徐小白的所有傷心事,都會對著那棵老棗樹說。可是爺爺死后第二年春天,那棵棗樹就再也沒有長不出葉子,她枯了。小叔小嬸當把她柴劈掉燒火了,一縷一縷的青煙飄上天空,徐小白想它一定是去找爺爺了,他也想飛起來,飛到天上去找爺爺。
徐小白漸漸遠離了身旁的這些同齡人,越來越遠。他不想說話,覺得沒什么可說的,他也不和同學們一起做游戲,他只要稍微快樂一下,眼前就會出現爸爸媽媽的影子,就會想起爺爺唱歌的樣子,他快樂不起來,笑不出來。
很多時候,徐小白感到心一陣一陣的疼。
徐小白圍著著操場邊沿一圈一圈地走,操場邊的那一圈柳樹落葉飄飄,細小的聲音咯吱咯吱的,都是樹葉被踩的粉碎的聲音。徐小白一下子癱軟下去,其實這早不是第一次了。徐小白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夜幕輕輕籠罩過來。陜北一旦進入冬天,白天就會驟然變得很短,黃昏就如白駒過隙,夜晚來的異常的早。
徐小白撐著準備爬起來的時候,手掌按到地面上的一個東西,圓柱體的形狀,表面凹凸不平。他下意識的猛地抓起來,一節干電池,他如獲至寶。不知不覺,徐小白竟然站起來了。
徐小白艱難地挪動腳步,慢慢朝宿舍走回去。他感到整個世界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撲通一聲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徐小白夢到他真的買了那個書店,爸爸媽媽每天經營著書店,他白天上學,晚上就躺在書堆里睡覺。家里竟然多了一個弟弟,長得可愛,白皙的臉蛋胖胖的,有事沒事就在他面前笑笑,在爸爸媽媽面前笑笑,他會伸出手捏捏弟弟的臉蛋,一家人便沉浸在歡笑的海洋里。陜北并沒有被中國的計劃生育普及到,像徐小白這樣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應該只有他們這一家。爸爸媽媽自從生了他之后就開始不務正業,整天往外跑,自然沒有心思再給他添一個弟弟了。夢里的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徐小白也不是一個人,他不再感到寂寞,每天臉上都帶著笑容。
半夜的時候,徐小白猛然醒來,他覺得剛才的那個夢就是他的幸福,他慘白的臉上終于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可是別扭至極,徐小白從來沒有笑過,好像那樣的表情本來就不屬于他,他的神經不具有笑的功能。
徐小白還沒有看完《平凡的世界》。
第二天徐小白沒有按時起床,早操沒有去上,上午的課文也沒有去上,早飯也沒有去吃。班主任氣憤極了,之所以氣憤是因為自己的學生沒有上課,沒有上操,而不是自己的學生沒有起床吃飯。
班主任中午放學來到宿舍,一腳踹開宿舍門,大吼徐小白的名字,像一個劍客練得神功后尋了十年殺父仇人一樣氣勢洶洶。他見徐小白做聲,便愈發聲音洪大,生怕小鎮上會有人聽不到他在訓學生。這個時候宿舍的其他同學回來了,鬼鬼祟祟跟在老師后面嬉皮笑臉地說:
“又有好戲看了,咱們就等著樂吧。”
隔著被子都能想到徐小白撅著屁股、頭杵著看書的姿勢。窗戶外的陽光透過蒙了一層灰塵的玻璃照進來,冬天難得見到這樣明亮的陽光,窗欞把陽光隔成一束一束的,一束一束的陽光把宿舍分割的支離破碎。
班主任一把扯開被子,狠狠扔到門口角落的垃圾桶上,然后順手往徐小白的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徐小白沒有絲毫反應。
班主任卻感到手掌有些疼,像拍到冰塊上一樣冰涼。他看到徐小白床上的手電筒發出微弱的光,在白天的光線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從床上滾下去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一本《平凡的世界》合著放在徐小白的身體下,嶄新的仿佛從來沒有被翻動過。
班主任突然表情恐慌,不由得“啊”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出宿舍。他身后的學生發出見鬼般的尖叫,一涌而出。
經常在學校拾破爛的老頭,在垃圾堆里翻出《平凡的世界》。老頭是校長的親戚,仿佛學校的垃圾場就是他的御膳房,撿破爛的只有他可以靠近,別人都不行,其他人來撿破爛就會遭到學校保衛科的驅逐。
老頭在抖掉《平凡的世界》上面的土的時候從書里面抖出來一張紙條,歪斜的字跡明顯營養不良:請您把它還給幸福路3號幸福書店的老板常幸福,謝謝您,祝您幸福。
老頭沒有多想什么,把書放在地上踩了兩腳,只希望它變得平整些,少占些地方,然后拾起來一把扔進垃圾袋里了。